阿丑不知太子在想什么,只努力地往山里走,早年间她还记得在这里有个废弃的木屋,听说以前是一对夫妻住的,那妻子得了癞病,村里人怕传染要把她浸猪笼,丈夫便背着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妻子来到人迹罕至的山里,盖了这栋小木屋。
多年没有人住,家具早落上了灰尘,可对阿丑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九皇子绝对找不过来。当年如果不是她迷路了,也不会拐到这里来。
说什么让她来采药,爹娘可能是想让她死在满是野兽的山里的,她根本不认识那些,何谈采摘?迷失方向后她到了这个木屋,里头的夫妻早已化为白骨,还将她吓了一跳。后来她把他们夫妻合葬,磕了几个头才离开,走的时候拿走了一些晒干的草药,回去后卖了点银子,爹娘才少打她几顿。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她只是看着那对相拥而死的白骨,心里头难过酸楚,便就地挖了坑将其掩埋,把采来的花放了一把,祝他们来生仍然能够相守百年。
她先把太子放下,然后跟他说:「殿下在这里休息,我去烧点水给殿下沐浴。」
她来过这儿,因此并不陌生。先去坟前磕了头,又采了束花,这才进了厨房。
木屋临水而建,还有菜园子,围着篱笆也很方便安全,四处曲径通幽,出去容易进来难,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有人找到。只是锅子多年不用,积灰甚多,阿丑刷了好久才将其洗净。现在的天去溪水里洗还是太冷了,而且殿下伤重,更要小心将息。
等到她把水烧好,太子看着她,屋里很暗,只点了一盏灯,她身上又脏又臭,哪里看得出本来的样子。於是便任由她帮自己脱掉鞋子,只是浴桶什么的是没有的,他得自己抆身子才行。
阿丑不是不想伺候,而是不敢,她身份卑微,做的都是低贱的活,哪里有资格伺候殿下?太子却是不喜欢侍女伺候的,平日里基本上亲力亲为,阿丑见他无恙,自己便出去了——她也得洗一洗。
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穿,便将那对夫妻的衣裳拿了出来,阿丑一边忧愁这样粗糙的布料殿下穿了不舒服,一边又欣喜於自己能留在他身边。
这是爱情吗?阿丑不知道,她的意识中根本没有这两个字。她只是想报答他,为他的恩情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就像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人一样。
食物早已不能吃了,米都被蛀空了,菜地更是一片荒芜,但好在溪里有鱼虾,阿丑借着月光捉了些,然后在厨房里快速处理了一下端上了桌。
太子吃的很少,阿丑很担心,但是她把剩下的全吃了,因为她实在是太饿了。
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小女子,能把太子背那么久那么远,彷佛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量?
床她也收拾过了,被子拍了拍给太子盖上,太子的腿需要想办法,深山老林里自然不会有大夫,可是之前她在府里的时候,厨房里的张师傅不小心跌断了腿,阿丑被派去照顾他,哪些药材她都记得,也都认得。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宝贝,老话都讲靠山吃山,就是这个道理了。
夜早已深了,太子从噩梦中醒来,才发觉满室幽光。他下意识朝光线处看去,便瞧见阿丑坐在桌前,对着桌上摆着的一堆草药发愁,手边还有个小石臼跟圆溜溜的棍子。
她虽然记得,但那都是硬记的,脑子到底是不灵光,偶尔也能大智若愚一下,大多数时候还是愚笨不开窍。因而草药虽然找了来,却总是记不住自己数了多少,又要怎么按照比例来分配捣碎。
太子轻咳了一声,才发现整个屋子和自己睡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散发着花草的香味,扭头才发现枕头边放了一把花,那香味正是这样传来的。
阿丑见他醒了也很高兴,先倒了碗水,毕恭毕敬地承过来,这里没有精致的青花瓷茶碗,连喝水的碗都缺了一个角,她觉得殿下受了莫大的委屈,可惜自己没有用处,实在是叫人难过。「殿下您醒了。」
太子接过水碗喝了两口:「你在做什么?」
「这是奴婢方才找到的草药,可以治腿的。」她认真地说。「可是奴婢脑子不灵光,数分量的时候总是数了这个忘了那个……」
太子莫名觉得莞尔,「你来说,我来数。」
「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太子对她微微一笑,「不是都为了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