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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训弟

四周的人仍旧躬身一片,霍铮幷不言语,他将手指置於唇瓣,吹了个响哨。

众人只闻得几声马蹄飞纵声响,旁边的树林里奔出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来。

「你不是要回去?走吧。」霍铮压根不理其他人,径自上了马,只朝着俞眉远道。

约是没想到霍铮在人前会如此目空一切,竟连太子都没放在眼里,与她印象中的少年相去甚远,俞眉远有些惊讶。她下意识地窥了眼霍汶,霍汶见她望来,冲她点点头,幷未在意霍铮的傲慢。

看了眼还保持行礼状的诸人,俞眉远决定还是先走一步,否则一会她该被人围住乱问一气了。如此想着,她当即点头,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霍铮便不再多言,轻叱一声,与俞眉远一前一后朝外纵马而去,把众人远远抛开。

俞眉远痛快极了。哪怕回去之后免不了被杜老太太和蕙夫人一顿猜疑,她也觉得爽快。无须顾忌他人目光,恣意妄爲的滋味,真叫人身心愉快,就算她只是狐假虎威。

「皇兄,我去找二皇兄了,你们慢慢玩儿。」长宁眼珠一转,跟着翻身上马,只远远抛来一句话,人已追着铮远二人而去。

马蹄声响歇去,霍汶笑着替霍铮免了众人的礼。

谁也没有料到传闻中的晋王霍铮竟是这般模样,又思及他病体孱弱,在场的人心头百味杂陈,或惋惜遗憾,或怨怒庆幸……

魏枕月傻傻盯着霍铮消失的方向,满脑袋只剩下个衣袂纷飞的背影与那双冰冽的眼眸。

……

草场最偏僻的一顶帐篷紧挨飞凤行馆所在的小山。这里幷非往来必经之路,因此四周除了驻守的军队外,就连宫人都很少。霍铮将俞眉远带到这里后,就让她在帐篷里候着,他却离开了。

俞眉远只好独自待在帐篷里。

帐篷不大,但布置得舒适,铺了玉簟的软榻躺起来解乏又冰凉,俞眉远倚上去就不想再动了。帐内的窗子都开着,光綫明亮,窗前只蒙了防蚊虫的细纱,凉风灌入,又有水声隐约传来,惬意得很。

霍铮知她喜欢,倒想得周全,就是有一点不好,这里没吃的。

俞眉远跑了半天,有些饿了。

她馋劲上来,想寻些吃的,可随带的零食都在青娆手上,这里又不让她们带丫头进来,她手边什么都没有。想了好久,她才记起自己随身的荷包里装了一小包生津解腻的百草丹。

心中一喜,她将手伸进荷包里摸了摸,指尖却触及到冰凉的东西,她的喜悦一散,又想起某些事来。

昙欢送她的平安扣还一直放在她随身的荷包里。

将平安扣摸出,翠绿的玉石冰润服手,摩娑起来十分舒服。俞眉远想起昙欢送自己平安扣时的情景,这玉是他贴身而放的饰物,想来珍贵,却送了她。东平府时他豁了性命救她,又与她一起救人,共历患难,她以爲二人患难与共,该有些非同寻常的情谊。

怎么就……一句话没留便离开了。

正想着,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

「俞眉远。」长宁一阵风似的旋进帐中,站到她身前。

「长宁公主。」俞眉远忙起身行礼。

长宁按住她的肩︰「你在二皇兄面前都不用行礼,在我面前就更不用行礼了。」

「公主,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叫我长宁吧,我们坐下说话。」长宁不由分说地拉她坐到了软榻上。

俞眉远只得与她幷排坐下,长宁却又不开口了,只拿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俞眉远。

「公主有什么想问我的,就问吧。」俞眉远见了这表情哪有不懂的。

「说真的,我从没见二皇兄这么维护一个人过,甚至愿意爲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现身。你快给我说说,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好想知道。」长宁挽了她的手臂,毫不避忌。

「我和他是在东平认识的,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因爲曾经共过患难,所以惺惺相惜,他将我视作平辈朋友,因而我与他才以名讳相称。我与晋王殿下之间,除了朋友之情外,没有别的,公主不要误会。」俞眉远对小姑娘这样的表情看得特别明白,估计误会的人也不止她一样,便开口解释,「晋王殿下是天皇贵胄,我只是寻常民女,误会我不打紧,但殿下爲人坦荡,心怀天下,若有损他的清誉,就是我的罪过了。还望公主明鉴。」

为人坦荡,心怀天下?长宁怎么觉得她们两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她二哥那么任性妄爲的人,整个宫里无人敢管他,就连她父皇都成天駡他不肯替他们分忧,不顾他们霍家的江山,他还心怀什么天下?

「放心吧,如果我二皇兄真的喜欢你,哪怕你身份再低微,他都能娶你,更别提你如今还是俞家的嫡女。别人我不敢保证,我们这些皇室子孙婚配确实受种种制约,大多身不由己,可我二皇兄是个例外。宫人里没人敢管他,父皇母后只会顺他的意,他高兴娶谁就能娶谁。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这话一出,俞眉远就知长宁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顿时哭笑不得。

「公主,我和殿下真的没有私情。」俞眉远被她说得头疼。

连婚姻大事都出来了,这位公主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这是什么?」长宁却突然注意到她手间握的东西。

「一个朋友送的平安玉扣。」俞眉远展开手掌。

光芒照来,龙影扣间的翠色龙影缓缓而动。

长宁瞪大眼,小声喃道︰「这都给你了,还说没私情……」

「什么?」俞眉远没明白。

「这……」

「长宁!」霍铮不知何时出现在帐篷口,轻喝一声,打断了长宁差点出口的话。

背上一阵冷汗。

差一点就叫她发现了。

这个多嘴的长宁!

长宁收到他警告的眼神,马上闭了嘴,只古怪地盯着他。

霍铮进屋,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手中均捧着吃食。将吃食一一放在榻前的方几上之后,这些侍卫便退了下去。

「你难得来一次,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一回。」霍铮说着坐到在方几旁。

俞眉远目光扫过那些吃食,竟都是平常她爱吃的东西,酥香果仁、酱烤肉干、各色糕点,还有新鲜的枇杷与黄杏,竟还有一小碟樱桃。

他离开这半天,就是准备这些去了?

这些吃食看模样就是宫里上用的东西,尤其是樱桃……樱桃这东西是上贡的罕物,她只闻过其名,却没尝过。以前将军府有得过赏赐,也就这么一小碟,魏眠曦交给了他母亲,他母亲谁都没分,自己稀罕得不行,放着不肯吃,每天就尝一小颗,没两天全烂光了,简直暴殄天物。

「吃吧。」霍铮见她有些拘谨,便催道。

「吃吧吃吧,你不吃我都不敢动了。」长宁偷偷笑了,「今天我沾你的光!」

她塞了一颗樱桃到俞眉远手里,也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

俞眉远被这对兄妹弄得莫明其妙,只是她懒得费神解释,再加上确实也饿了,便道了谢,挑了几样东西吃起。

樱桃脆甜,几颗下肚,倒勾引得她馋虫大作。

霍铮见她吃来吃去,总也不碰那盘枇杷,便将枇杷拿到自己面前。

长宁正拈了块玫瑰酥小口吃着,一边与俞眉远说笑,目光一转看到自家哥哥低了头专注剥枇杷,她一个惊讶,把玫瑰酥整块捏碎……

俞眉远也见着他剥枇杷了。

他剥枇杷的动作利落优雅,白晰修长的指尖捏着鲜黄的果子,像玉石雕成的摆件,看着赏心悦目。枇杷整颗剥了皮,他又掰开去核,将果肉撕成小块丢入手边的翡翠玉碗里。玉碗被浸在放了冰块的方座上,碗底浇了层蜂蜜。果肉很快把玉碗填满,他这才罢手,拿旁边的银勺把蜂蜜拌匀后,方拿湿布将手一一拭净,这才连座带碗一起端到了她们面前。

「你……你们吃吧。」他说了一个字,看到长宁,马上改口。

长宁已经惊得杏眼圆睁,檀口微张。俞眉远也怔怔看他。

「吃呀。里头浇好蜂蜜了,你最喜欢的。」霍铮想也没想就劝道。俞眉远的脾性他摸得透,她喜欢枇杷,尤其喜欢拌蜂蜜吃,只是极烦剥枇杷皮。懒症发作的时候,她情愿不吃,都不要剥枇杷皮。今日在外洗手不便,枇杷又汁水淋漓,她更不会碰枇杷。

「你怎么知道?」俞眉远大感诧异,如果她没记错,他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霍铮忽然卡壳,他失言了,忘记自己这会是「霍铮」而不是「昙欢」了。

「是长宁,长宁从小就喜欢这么吃枇杷,我以爲你们姑娘家都一样。」好在他看到长宁,立刻反应。

「……」长宁那嘴已经合不上了。

「哦。」俞眉远有些窘,她自作多情会错意了。爲解窘迫,她挖了一小勺果肉送进了长宁半张的口中,「公主,你皇兄如此疼你,真叫人羡慕。」

长宁闭上嘴,瞪着霍铮。

羡慕什么?他连橘子都没给她剥过!有生之年她能吃到他剥的枇杷肉,还是托了俞眉远的福。

这要说没有私情,把她的头砍了,她都不信!

「禀告殿下,公主,帐外抓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厮,此人自称是跟着俞家三公子来的,鬼鬼祟祟地在帐外窥探,不知意欲何爲。」帐篷外忽有人扬声禀事。

俞家三公子?俞章华?

俞眉远站了起来。今日太子与公主设宴,爲安全着想,各家姑娘公子的丫头和小厮都不准入内,只候在飞凤行馆的偏殿里,这小厮哪来的?还是女扮男装?

「出去看看吧。」霍铮先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