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与先前的不大一样,曹二奶奶指了丫头:「去问问,姑娘们那边玩什么新鲜玩意这么高兴,也叫我们跟着乐一乐。」
便有一个丫头去了,少顷来回道:「姑娘们嫌干席无趣,在那里占花名儿,有一个姑娘酒量极弱,才喝到三杯就醉倒了,大家俱没想到,因此笑了。」
那边水榭里上的是极清淡的果子酒,甜甜的,和糖水差不多,不过封存几日取个果子的甜香而已,这样也能开席就醉,这酒量确实浅得非同一般了。
曹二奶奶忙站起来:「是谁家的姑娘?我去看一看,让人扶到三姑娘院里歇一会。」
珠华有点紧张,盯着那丫头,待她说出一个「章家二姑娘」来,方松了口气——不是苏婉苏娟就行,没喝过酒的人不知自己深浅,一时没防备醉了怪不得自家,但出来做客,醉在人家里终究不大好看。
这章二姑娘也是侯门之女,不过是旁支了,那家定平侯府没分过家,五服之内都围居在一起,各房头的姑娘们在外行走,自我介绍都是出自定平侯府,但含金量各有多少,就得勳贵内部圈子的人才能分得清了。
章二姑娘也是跟嫂子来的,她嫂子话很不少,坐在珠华斜对面,一站起来,珠华就有印象了——先头不但数她话最多,且也最能奉承曹二奶奶,别人是来做客,她好似是专来巴结人的,但巴结的技巧又不太好,话既乱且密,从家里这个亲戚说到那个亲戚,姑奶奶说到姨奶奶,没几句就把珠华听晕了,不知她说的谁对谁,完全无法分辨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
她要跟着去,曹二奶奶把她按住了:「只管安坐,我去就行,这是我们家招待不周了。好在二姑娘饮得不多,我让厨下做碗醒酒汤,二姑娘休息一会,喝下去就好了。」
章嫂子连声道:「哪里,是我家这姑娘不懂事,难得出来一回,就给奶奶添了麻烦。」
珠华有些不忍听,赔礼是应该的,不过这话也太——
本来没多大事的,轻松一些开个玩笑就带过去了,让这么一说,倒似姑娘真有什么不好一样。
曹二奶奶显然也不大听得下去,没再理她,匆匆就出去了。
那边水榭里有点乱,因为负责招待姑娘们的曹三姑娘见章二姑娘醉了,也正张罗着要把她扶到自己院里去歇着,让人到圆亭去喊章二姑娘的丫头来随侍,却根本没找见人。
问别的丫头,也不知去了哪儿,只记得章二姑娘似乎是带了丫头来,但各家奶奶姑娘下人一群的,章二姑娘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谁会特意留意她的丫头。
见到曹二奶奶来,三姑娘就抱怨道:「她家也太没规矩了,这丫头不知是看景还是如厕去了,连个话也不和旁人留,悄悄地就没了影,这样的也能跟着主子出门。」
曹二奶奶低声安抚她:「下回不请她了,我的帖子原也不是给她这一房,说好的正经姑娘有事来不了,才轮着她了,这些旁支分脉,见事少,怨不得上不得台面。先别管什么丫头不丫头了,我让人把章二姑娘扶走罢,耽在这里不好看。」
说着便招呼了人来,扶着晕乎乎的章二姑娘离了席。
**
郁苍亭旁。
发束白玉冠的年轻男子被堵在亭子旁的一棵桂花树下,一脸惊讶地道:「……你怎么会来?」
穿比甲梳双髻的丫头装扮的姑娘站在对面,眼泪涟涟地哭诉:「五哥,你不知我见你这一面,有多么不易。」
年轻男子自然是曹五了,他叹了口气:「唉,你还见我做什么?你别哭了,你是偷偷跟谁混进来的罢?我让人送你从后门出去,让人撞上,对你不好。」
「不,我不走,五哥,我来就是想得一个明白,退婚是二夫人的意思吧?你一定不想的对不对?」
曹五沉默片刻,道:「有什么差别?你不要多想了,你们总算得了一个清白结果,以后好好过日子罢。」
姑娘摇头惨笑:「五哥,你好无情,你退了婚,你知道我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劝我,我怎么好的起来!你看看我的手——」
她抽泣着伸出一双手,看得出底子是十分细嫩的,但现在上面多了不少细小伤痕,应当是不擅做活所致。
曹五道:「我那里还有些银子,你躲在这树后等等我,我去拿给你——」
「谁要你的银子!」姑娘大受打击般摇摇欲坠,「我难道是来问你要钱的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说着要倒,曹五下意识扶住了她,姑娘就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曹五要说什么,忽然转了头,眼神锐利地望向不远处的另一棵桂花后,沉声发问,「谁在哪里?」
枝叶扑簌簌响了一下,瑞哥儿和一脸放空表情的珠华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