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他这一动手,更让楚留香确定了他绝对不是那个黑衣人。黑衣人的剑虽快,比起薛衣人来,还是差多了。难怪明明前些日子还在追杀楚留香,忽然就要伏首认罪了。
可又有谁能让薛衣人爲他顶罪呢?
薛衣人的剑就在面前,楚留香也无暇想那么多,一心一意的施展身法,在薛衣人比天上这牛毛细雨还要绵密的剑下躲闪着。
胡铁花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几乎要忘了呼吸,他也是沈迷武学的人,看到这种难得的高手过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
段小庄不懂武功,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两人地踪影。他只能感觉到,薛衣人的气场强大,楚留香就像泥鳅一样,在他的领域中游动,险险的避开每一次杀招。
猛的一下,两人的动作都停下来,段小庄定睛一看,才看清薛衣人的剑尖距离楚留香的喉咙就只有一指之差,楚留香现在不用大动作,打个喷嚏就得死在薛衣人剑下。
楚留香微微一笑,全然没有沮丧之色,“我输了。”他没有半分遗力,也只在薛衣人剑下撑了不到百招。
薛衣人面沈如水,“你没有输,你的肩上有伤?”
楚留香道:“不错,左肩曾受重伤未愈。”
薛衣人归剑入鞘,“只算平局。”
楚留香摇头,“就算我的肩膀完好无伤,也无法胜过你。”
薛衣人淡淡道:“平局。”
这个老头不愿意占一点便宜,甯愿算作平局。
楚留香无奈道:“好吧。”
薛衣人扬扬手中的剑,“结局已出,我这便自偿罪孽。”
“且慢!”楚留香喝止,“我想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薛衣人目露讶异,“你知道了?”
楚留香微笑,“我和他交过手,肩上的伤正是他刺伤的,你若真是他,怎么还要来问我受伤了没呢。”
薛衣人叹气,“不错,我确实不是幕后黑手,但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你就当是我做的吧,我保证,在我死后,那个杀手组织也不复存在了。”
“谁要你替我承担!”忽然一个声音飘飘忽忽的传来,尖利刺耳。
众人擡头望去,只见薛笑人踏着屋檐飞身下来,落在了胡铁花和段小庄身后,身上还是穿着那花花绿绿额可笑衣衫,神情却和从前的痴傻样子判若两人了。他动作迅若闪电,伸手就去勒段小庄的脖子,胡铁花出手要拦,被他一掌拍飞。
薛衣人:“你怎么来了?”
薛笑人冷冷的道:“难道那些人能拦得住我吗,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大哥。”
他一手掐着段小庄的脖子,转向楚留香,阴冷冷的道:“楚留香,你发誓再不插手此事,我就放了这个小兔崽子,否则……”
薛衣人斥道:“荒唐!难道你以爲堵得住楚留香,还能堵得住全天下的人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做了,就一定会被发现。”
薛笑人喊道:“那我也不要你替我顶罪!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薛衣人深吸一口气,“长兄如父,我是你的兄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薛笑人又像孩子一样,大叫起来,“我不要!从小就是你爲我做好每一件事,逼我练剑,教我习字,薛笑人永远是薛衣人的弟弟……”
薛衣人:“你不想做我弟弟?”
薛笑人被打断了,他咬着牙道:“如果能够选择,我当然不愿意!但是已经是了!已经是了!你爲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永远都是好哥哥,我永远都是不懂事的弟弟!”
这话在原着里也出现过类似的,听得段小庄浑然忘了自己还是人质,恨不得骂薛衣人,是啊是啊,你这个渣攻!
薛衣人脸色有些发白,嘎声道:“原来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薛笑人有些茫然,然后猛然明白过来,薛衣人指的就是段小庄散播出去的那些谣言,气急败坏的道:“不是!”
薛衣人颓然道:“你是我的弟弟,永远都是,笑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薛笑人:“………………”
薛衣人长叹一声,“也罢,是我误了你。”
薛笑人眼睛都要红了,“我说了,不是!不是!我根本不喜欢你!”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写满了同情,只有段小庄的还带了些幸灾乐祸。
薛笑人一口淩霄血堵在喉口喷不出来,总算明白什么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薛衣人缓缓阖上眼,“香帅,答应薛某的事,还请记得。”说着,他横剑于颈,眼看就要引颈自戮!
薛笑人一声尖啸,放开段小庄,身形如同幻影一般,身法施展到极限,竟然冲过去一把握住了薛衣人的剑,顿时满手鲜血,喷洒了薛衣人一脸。
薛衣人睁开眼,“笑人,你松手。”
薛笑人哭着道:“我不用你替我顶罪!人都是我杀的,不用你来偿命!我自己偿!你一辈子爲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最后这一件,我自己来做!”话音未落,他握着那剑的手一用力,锋利无匹的剑锋就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
薛笑人的手渐渐松了,身体一软,被薛衣人接住。
这一剑正中要害,深入心脏,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他口中流出鲜血,“我、我欠你一世,此生还不了了,大哥,来世……”
薛衣人眼中流出两行浊泪,握住薛笑人的手,“笑人,大哥这辈子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太傻了,太傻了……若有来生,我……我……”他好似下定决心一样,道:“若有来世,大哥也不会负你的!”
薛笑人眼睛圆睁,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本来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硬是活生生被他大哥的情深意重给憋的狂吐血,脑袋一歪就死了,看起来就像死于临死前心意终于得到回应的狂喜。
一代高手,死不瞑目。
鲜血染红了薛衣人的衣裳,这身白衣,又成了“血衣”。薛衣人,血衣人,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将这件血衣收起来。
此时天地间只剩下薛衣人的悲鸣。
“笑人……”
胡铁花一瘸一拐的爬了起来,走到段小庄身边,感慨的道:“虽然兄弟乱.伦不容于天,但无论是薛衣人对他弟弟的维护,还是薛笑人对兄长的深情,纵使有些扭曲,但还是让人动容啊,对吧?”
段小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