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兄弟间情分

天色昏暗，轰隆隆的滚雷一声盖过一声，黑云笼罩下的阴山村到处是吆喝唤自家孩子的声音，村里的狗汪汪叫个不停，暴风雨来时的前奏让村里鸡飞狗跳起来。

在门口等到徐四郎，王静怡赶紧把门闩上，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泥土气息，风席卷过的菜园像是被野猪踩踏过。

「二嫂，太可怕了，夫子说要下暴雨呢，一看天色不对就把我们放回来了！」徐四郎过去扶起倒掉的苗竿子，朝王静怡道「二嫂，我们要不要把竿子插结实些！」

「......」王静怡不好说这都是自己插过的，好不容易有些已经结果了，不能看着它们被暴风雨吞噬，王静怡把要倒的竿子扶住。「二郎，你去找大些的石块，我们把竿子围起来！」风卷起衣衫盖住了自己的头，看着后山呈波浪行走的树顶，不知道徐茂青什么时候回来，她愣神了好久，还是徐四郎大叫她才回过神来。

去竹林捡了些小石块堆在竿子下端，她发现还是不成，被风一刮竿子还是东倒西歪，「四弟，我去拿锄头挖坑把竿子再插进去些！」

笼子里的鸡鸭似是感受到不平静，咯咯嘎嘎嚷个不停，和徐四郎把竿子插到一半，豆大的雨滴就啪啪的打了下来。

「四弟，快回屋！」王静怡从脸感受到第一滴雨时就拉着徐四郎朝屋里奔去，可能是跑得急了，装石子的框子都没拿走。

哗哗哗，雨滴很快由啪啪的慢节奏倾灌而下，短短几米，王静怡衣衫还是湿了个透，拿帕子帮徐四郎抆了下头，吩咐他回屋换衣衫她才进了屋。

天色又暗下几分，晌午刚过的天变得和傍晚无异，屋檐的水流让她再次蹙起了眉头，黑压压的云层中电闪雷鸣，似打在她身上一般难受。

「媳妇，媳妇，我回来了！」听到外边的声响，王静怡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声音太恍惚了，她脚步有些慌乱，一股脑扑进了徐茂青怀里，他衣服上的水好像进了她眼睛，一眨就往外倒。

今天去山里发现猎物少了许多，越往里走猎物越少，渐渐刘大汉发现事情不对，让他赶紧往回走，路上刘大汉神情凝重，他大步跟着没多问，抬头发现树叶被晃得要倒下似的，走出大树林后，天色更是昏暗得恐怖，他才知道怕是要下暴雨了。

「二郎兄弟，再快些！」刘大汉脚下生风似的往山下奔，他也不敢耽搁，大步大步跟在后面，还没到后院雨就啪啪打在脸上。

「二郎，你回来了？」努力平静下的心情，抬头望着灰头灰脸的徐茂青，她递上帕子，「快抆抆，我给你生火冲个澡去！」

徐茂青低头瞅了瞅被自己弄脏弄湿的地，他点了点头，还好刘大汉机警，不然怕是要在山里被淋成落汤鸡了。

看到徐茂青回来，徐四郎也忍不住眼眶湿润，王静怡的担心他看在眼里，这个家要是他二哥不在了，他不敢想像。徐茂青一回来，他心里踏实不少，可能这就是家里有个汉子在觉得安全些吧，他去灶房帮王静怡生火，看到她湿润了的眼眶，他偷偷转了回来。

「二哥，你都不知道二嫂多担心你！」他朝徐茂青道。

徐茂青还在抆头，抬眼看了徐四郎一眼，「不是帮你二嫂生火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四郎张了张嘴，这话不是她二嫂平时爱说的这不是重点吧？「我看二嫂一个人也可以，就出来了，二哥你要不要先把衣服换了？」

「等着洗了再换吧！去帮你二嫂生火，我在这等着！」徐茂青裤脚的水还在流淌，他站的周围被打湿了一片。「算了，你还是别去了，拿扫把来把这水扫一下吧！」

洗完澡出来，徐茂青要是还没料到王静怡神色不对他就不是她丈夫了。

「媳妇，现在随便吃点，咱晚上再好好吃一顿就成！」徐茂青坐下，往灶眼里添了把柴，见王静怡低头静静的切菜，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他起身大步过去从后面环住王静怡，翻过她的身子对着自己，「惹媳妇担心了是我不对，以后这种天气我再也不去后山了！」他伸手抆了抆她眼角的泪水，后直接用嘴爱惜的舔舐，「别哭了，四弟知道了都笑话你呢！」

「她敢！」王静怡语带哭腔道。

「是，他不敢，他敢我帮你收拾他！」见王静怡破涕为笑他把人往上又提了提，使两人视线达到统一高度，郑重其事道「我跟着刘大哥呢，他打了多少年的猎，反应可快了，我们一发现异常就往回跑，放心啊，不会有事儿的！」

徐茂青知道王静怡是被许氏给她说的那事儿吓着了。刘大汉是许家的上门女婿，许氏娘亲去的早，只留下许老爹和两个娃儿，一个是许氏，一个许氏弟许子鱼。许老爹常年上山打猎不在家，担心许氏嫁出去被人欺负了他不知道，就招了当时孑然一身的刘大汉做了上门女婿，传承他的打猎手艺。

那天刘大汉去城里送货，半路天色突变，和今天一样暗得看不清前面的路，哗啦啦的雨说来就来，那天徐老爹进了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说肯定被雷劈死了。许氏不信，三人上山找了方圆几里都没发现许老爹踪迹，然后辗转了附近不少山林也没发现徐老爹，许氏心不死，在离那片山最近的阴山村定居下来，这片山最大，她觉得徐老爹肯定是进了这片山迷路了而已。

王静怡的确是担心这事儿，下雨山体滑坡，她没告诉许氏走了几里都没找到徐老爹踪迹，他可能是被滑下的泥土掩埋了，想着可能徐茂青也可能会这样，她心就难受得像被绳子拴住，那绳子还戳进肉里啃噬她的心脏，这么久这个男人她已经认下，她不想他有事儿。

「不哭了啊，刘大哥心里也不好受，发现这种天气他脸色都变了，看我裤脚都被划伤了，都是跑的时候弄的，不知道他回家会不会挨駡？」徐茂青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此刻心间满满都是被人关系记挂的温暖，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儿，她媳妇一哭他心都快化了。

「嫂子人好，才不会骂他呢！」王静怡心里的担心已经融掉，拍了拍徐茂青的手，「放我下来，要是四弟看见了，不是教坏小孩子吗？」

「......」徐茂青对於自家媳妇偶尔说出的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他还没做啥呢，怎么就教坏小孩了？望向从屋里探出个脑袋的徐四郎，大声道「他敢？」对方立马把脖子缩了回去。

想对他媳妇做些啥的徐茂青只有看着外边的天气慢慢祈祷夜晚的降临。

大雨歇歇停停连续了三天，徐四郎苦恼的坐在石阶上看着屋檐的水流，再次叹了口气。

「四弟，能不能换点其他的，弄得我听叹气声都麻木了！」王静怡把衣服搭上竿，摸了摸前日洗的衣衫，还是湿的，她担心这雨要是下个十天半月，家里都没衣服换了。

徐茂青披着蓑衣去田里放水了，正是涨秧苗的季节，要被水淹死了，今年下半年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走进村里，徐茂青见不少人披着蓑衣，都是准备去田里开口子放水的，在一座门前停下，叩响徐家老屋的门，良久赵氏才来开门，见了徐茂青她一脸讪讪，「二郎，你怎么来了？」

不怪赵氏好奇，她心里觉得只有她们上门找茬的，徐茂青会主动来这边的次数真是少只有少，徐金凤那事儿徐老头朝她说了，知道徐茂青可能误会了她，张了张嘴她想解释。

「爹在不？让他不用去田里了，我去放我家的时候顺便把你们田里的一放就成！」徐家蓑衣穿了好几年，根本防不住雨。

「不用，你大哥回来了，他刚去田里了，你走快些还能追上他！」赵氏眼神闪烁，看着门被腐蚀过的小洞，她直视徐茂青，刚要解释那件事儿就听徐茂青说「行，那我走了，雨又大了，我就不进去了！」说着转身走了，留下赵氏想说又不想说后又来不及说的便秘神情。

「谁啊？」徐老头看赵氏依着门框半天没动，张嘴问道。

收回远处的视线，脑子有些迷糊的赵氏看了徐老头一眼，「哦，是二郎，他让你别去田里了他去顺便就把俺家的水一方，我说他大哥已经去了！」

宋氏说了句马后炮，继续手里的络子。

徐茂竹这次回来带了近一两银子，说农忙镇上的工钱高些，宋氏想着要这么继续下去，不出几年自家也能把屋子翻新一下了，徐家老屋可能是建太久了，漏雨的地方多，比如宋氏自己屋里，光漏雨的就有三处，大钱二钱住的是徐四郎之前住的，里边稍微好些，赵氏屋里她不清楚，但剩下的屋子她懒得进去了，地上的水都能快淹到炕那边去了。可明年有两个孩子读书，她望着蹲在地上找蚂蚁的二钱，「二钱，这么冷的天，蚂蚁都回洞了，去屋里看看你大哥在干啥啊？」

二钱不满的嘟了声，懒洋洋的转身去了屋子，不一会儿就出来，朝宋氏道「大哥玩石头呢！」说着又满地找他的蚂蚁去了。

宋氏叹了口气，徐茂竹这次回来赵氏一到中午就喊饿，徐茂竹在她不能和赵氏吵太凶了还是因为没给赵氏饭吃这事儿，弄得自己不得不去给她做吃的，大钱二钱见了也要吃，一来二去的，家里开始养成吃午饭的习惯了。

田地里收获的庄稼不多，以前赵氏当家时，每年紧巴巴的吃到最后只能剩下一点，这么多年才积了那点粮食，自家要是这么吃下去，能吃到明年吗？

「大郎媳妇，是不是快晌午了？你把粮食拿出来我去做饭好了！」赵氏对宋氏的吝啬很是不满，不就是开始吃午饭吗？至於苛刻成这样？赵氏如是想着全然忘了她自己当家时的情形了。

宋氏瞧了瞧天色，晌午？刚吃早饭没一个时辰好吧？「娘，这么久没见过四弟你不想他？我这个做大嫂的都没好好和他说过话了呢？要不，等二弟放水回来我们去那边瞧瞧四弟去？」宋氏建议，反正王静怡不是舍得给徐四郎吃肉吗？她倒要过去看看她这个二弟妹是爱在外撑面子挣名声呢还真是对徐四郎这么好。

赵氏刚要点头就被徐老头喝止住了，「这才几天你老毛病又要犯了是不是？」徐老头很不客气的朝赵氏吼道，那事儿他还得找时间和徐茂青解释解释才行，他二儿子话不多但是要记恨上你了，谁他都不管也敢打你，比如宋氏和徐茂竹那事儿，打自家兄长在村里说出去谁人不诟骂他？但徐茂青打了人家还要夸他干得不错，这就是人缘。

赵氏眨了眨眼，挺直胸脯，「我又没答应，你凶什么凶，大郎媳妇，你说你去那边干啥？别说只是为了见我家四郎，作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宋氏心里呸了句，「哟，那娘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吧？」

「哼，不就是舍不得家里的粮食想让大家去二郎那边蹭顿饭吗？以为我不知道？」赵氏为猜到宋氏心里的想法而沾沾自喜，声音明亮不少。

「娘心里要不这么想会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宋氏嗤鼻，一拍脑门突地站起，得意的朝赵氏道「娘要是不去那边我也是要去上一趟的，二弟说好不会亏了爹娘的粮食，但稻谷小麦都收了也没见二弟送来啊？那我就不嫌远的去一趟，帮爹娘把粮食拿过来好了！」

「你去我也去！」赵氏脱口而出，家里的饭菜吃着总觉得没有王静怡给的两个馒头香，她现在可是忘了那馒头是她自己去人家灶房拿的了。

徐茂青在田埂上看到徐茂竹一点也不吃惊，叫了声大哥去了自家田里，发现水已经被放好了，他抿嘴笑了笑，过去帮着徐茂竹把堵在田埂上的污泥拿开，说了声谢谢。

徐茂竹抬头，脸色有些微红，「我来的时候你田里的水就被放走了......」

徐茂青神色一僵，继续手里的活儿，「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爹娘！」

徐茂竹的脸又红了几分，农忙把徐老头扔在家干活，哪算是照顾？知道徐茂青没有嘲讽他的意思，他有些惆怅道，「你嫂子做的那些事儿我知道，我会好好说她的，会对得起你这声谢谢！」

回想分家以来的种种，徐茂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放任宋氏欺负赵氏和徐老头，对自己兄弟冷嘲热讽，他对两老不问不理只顾着挣钱，的确挣了不少银子，够开销一年半载的了，但发现徐老头对他神情越来越淡，知道是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失望了。

「二兄弟，你怎么来了？你田里的口子我都替你开好了，就是怕这么大的雨你过来麻烦！」

有人在田埂上喊自己，徐茂青抬头，哒哒的雨声伴着他兴奋的回答「茂军哥，原来是你，我还说是哪个好心的人了呢！」

上次他盖屋子，徐茂军送了不少石头，作为礼节他隔三岔五的就会送些猎物过去，分到的野猪肉肥膘也送过去给徐茂军了，那些对他好的人，他都记着。

「这算点什么事儿？以后有啥你就别过来了，你家里这边远不说又这么大的雨，我来顺便给你一弄就成！」远处的徐茂军说完，挥手道「这么大的雨我先回去了啊！」

「好嘞！」徐茂青挥了挥泥泞的手，帮徐茂竹成功开了一个口子。两人见旁边田里快要盖住秧苗的水势，徐茂青摇了摇头，「大哥，你去另一块田看看吧，我顺便把三弟田里的水给放了！」

徐茂军点头，去了较远的另一块田，这是从地主那里租赁的，他总觉得徐茂青变了许多，以前只会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帮着打那群在自己捉鸟时大喊把鸟吓飞走的人的二弟，现在变得比他这个当大哥还成熟稳重，这种改变是从什么开始的？他忍不住回望了下那个弯身用力刨泥的汉子，貌似从娶了王静怡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经常和自己娘对着干，他明明就不喜欢他媳妇却能表现出比谁都维护的神情，那次休妻算是最好的证明，以他对徐茂青的了解，休妻对他二弟来说是正中他下怀的，但他憋着气就是不休。

「大哥，你弄好了顺便帮三弟的也弄了，我就先回去了！」

徐茂竹愣神的时候徐茂青已经开好了那边的口子，可能雨势太大，没有听到徐茂竹的回答，他跨上田埂走了过去叫道「大哥，三弟那边的口子我已经开好了，这边需要帮忙不？」

「啊？」徐茂竹回神，使劲摇头，「不用不用，你快回去吧，对了，二弟以前是我不好，你去把二弟妹叫过来中午在我家吃饭吧，分家这么久了，我们兄弟都没好好的一起聚聚！」徐茂竹声音充满了回忆和感伤，听得徐茂青也不由得感慨起来，「是啊，分家后咱兄弟越走越远了！」

当初徐老头说的分家后还是兄弟那句话现在听起来真是够讽刺的。

「这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对，我想好了，回去问问大钱还要念书不？二钱我看他是不想念书的，大钱要是不想去我也不送去了，不然以后他真的一事无成还会怪我这个当爹的偏帮二钱！说没教他其他的！」

徐茂青对於大房的事儿不予置评，故而没开口。

「二弟，你去把二弟妹叫过来，今天这么大的雨，中午咱磨豆腐吃！」徐茂竹肯定道。

徐茂青赶紧摆手，徐家不种大豆，徐茂竹的意思是要去村里种大豆的人家买？他哪敢让他大哥这么破费，更何况宋氏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

「那多麻烦？不如大哥你们来我家的吧，家里还搁着不少肉，菜园子里有菜，吃什么方便！」徐茂竹还要开口就被他挡了回去，「要是大哥要花钱请客我可不高兴，咱这么辛苦可不就是为了攒钱攒粮的？去我家吃吧，我先回去把菜摘了，你回去把三弟三弟妹叫上啊！」

徐茂竹反应过来时，田埂上只余下一个模糊的声影。他迅速的把口子开好，又去了挨着他的田开了另一口子。

宋氏知道徐茂青让中午过去他家吃饭，高兴的叫来大钱二钱，「你们先去茅坑拉屎，中午敞开了肚皮吃，你二叔那边好吃的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