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没想到这番话会从自己抱有大希望的徐四郎嘴里说出来，一时之间竟忘记自己要说啥了，见徐四郎不顾形象大哭，赵氏开始慢慢回想徐茂青到底哪些地方做的不够好，可发现真的找不到什么大错时，她心里慌了，不对，之前在家里和徐老头说得有哪些事儿？她捂着脑袋仔细想，可发现真的想不出，族长又瞪着眼睛，只好爬到族长身边，赵氏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族长，我知道错了，二郎什么都好，是我不知好歹......」

李氏在旁边听得叹了口气，赵氏这种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此时她还没见到棺材就流泪，看来是真的知道怕了啊，族长这次却铁了心不放过她，「错了？一句错了就想求得谅解，刚才在那边的祠堂你说的不是胸有成竹吗？」

其他人都知道族长怕是要杀鸡儆猴了，若以后谁逮着事儿都跑到里正那里去告状，不把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徐家人还怎么在村里人抬起头来？

「赵氏，回去和徐泽武说，你们今日起再也不是徐家人，化作孤魂野鬼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和咱祠堂无关，回吧，你若再要说个字，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后果你自己想想......」

化作孤魂野鬼？族长真的要把自己从族谱上除去了？赵氏吓得昏了过去，还是徐茂竹把人背回家的。徐茂青和徐四郎以后是有大作为的，别说族长，里正都不敢得罪他们，赵氏真的是自找的，再加上徐茂青还有镇上结交的人，面子上不比地主差，徐茂竹背着赵氏沉淀的身子，徐老头生病后赵氏反而长胖了，他觉得有些事儿他真的太疏忽了。

徐老头见赵氏被背着回来，咳嗽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大郎，你娘怎么了？」

「爹，知道三弟家的情况吗？他们都改好了，知道谁对他们是真心实意的，爹，瞧瞧你唆使娘做的那事儿，别说里正不会管，就是他想管也管不着，咱徐氏有自己的族长，你们这样做把族长可还放在眼里？族长说了把你和娘从族谱里踢出去......」徐茂竹把赵氏放在炕边，掐了掐她的人中，在祠堂大家都不想赵氏醒过来估计是觉得赵氏讨厌，好一会儿赵氏才悠悠转醒，看到徐老头精神恍惚的看着外边，她嚎啕大哭，「老头子啊，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啊......」

徐老头意识到徐茂竹说的话来来，一下子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徐茂竹一直在徐老头床前伺候，赵氏也不敢再多说，做了些粥喂徐老头吃下，随着天色的暗沉徐老头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渐渐眼皮都睁不开，赵氏急了，「大郎，你爹是不是......」

「娘，你去后边让三弟过去叫一下二弟，爹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徐茂竹说着声音带了哽咽，小时候徐老头对他们三兄弟都不错，因为赵氏天天骂人，徐老头的不管不问让他们觉得轻松得多，此时，自己最亲近的人就要死了，徐茂竹吞噎了下口水，「娘，快去吧......」

徐茂森听到赵氏的话后没有多说，等赵氏急急忙忙走后才偏头看着田氏，「媳妇，你看，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有的事儿老天早就注定好了的，因果回圈，媳妇，我叫二哥去，你要去吗？」

「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昨日二哥送的布匹我还要赶着做鞋，记得谢谢他们......」田氏说着就进了屋，精致的头发熠熠闪着光，异常好看......

徐茂青听到徐茂森说得话反应了好久，徐老头是不是被今日的事儿刺激的？他虽然和徐老头没了情分，可毕竟是养育自己的爹娘，他叫上徐四郎，见他眼睛还肿肿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去把帽子戴上，咱今晚怕都要在那边......」

徐四郎也听出了里边的不同寻常，打起精神问道「二嫂和瑶姐儿过去不？」

「那边夜里没有碳就不过去了，你二嫂还好，若是瑶姐儿着凉了一家人跟着受罪......」徐茂青也不想王静怡过去，今日之事他不知道徐老头想通没，万一把事儿全怪罪到王静怡身上，到时徐家又要热闹一场了。

路上徐茂青和徐茂森都不说话，徐四郎想到赵氏和徐老头变成了如今模样，心里伤心又气愤，故而就一直沉默着......

徐家老屋点起了烛火，赵氏看到他们三人后眼眶红红的，开口想叫徐四郎可他见到自己立马偏开头去，赵氏落了个没脸，叹息了一声，「进去吧，你爹睡着了，大钱二钱也在里边......」

徐茂青进去的时候徐老头还没有醒过来，徐茂竹叫了声二弟三弟，指了指床上，比了个手势，徐茂青脸上看不出表情，徐四郎一脸复杂，徐茂森低着头，隐隐有压抑的啜泣。

徐茂青过来的时候带了些食物，几人将就吃了些，徐茂竹是老大，自然该由他先说，商量着后事的事宜。

二钱挨在大钱身边，静静听着，他知道徐老头快死了，徐老头对他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分家后，此刻他听着自家爹爹的话很伤心，过去让徐茂竹抱，揽着徐茂竹的脖子，「爹爹，可不可以让爷爷一直陪着我们，我每天都在家和爷爷玩，我会给他讲瑶姐儿很可爱，二叔对我们很好，还有三叔越来越努力，爹爹，你说爷爷听了会不会高兴就不走了？」

徐茂竹安抚的亲了下二钱的额头，声音有些不稳，「二钱，爷爷不会一直陪着二钱冲早有一天会走的，爹爹也是，不过没关系，只要二钱好好的活着，爷爷和爹爹都会很高兴的......」

「谁要走的？大郎你胡说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老头竟爬起来躺在炕边，二钱见徐老头声音洪亮，立马从徐茂竹腿上滑下，「爷爷，你醒了？」

徐茂竹三人叫了声爹，徐老头看到徐茂青想到白天之事，哼了声，指着门口，「你过来做什么？是不是认为我要死了过来看笑话的？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对了，三郎，你来这边做什么？我也不想看到你，不争气的东西，都给我走......」

徐茂青知道徐老头是回光返照，「爹，我过来看看你，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族里的人都帮着你很得意？给我走......」徐老头脸上添了红晕，一看完全不是病重之人，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越这样说明徐老头的时日越短了。

徐老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身体的与众不同了，扫了屋子一眼，「你娘呢？怎么不见你娘？」

「娘出去了，马上就回来......」徐茂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眼睛蒙上了水雾，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对家破人亡的地步，宋氏走了，如今徐老头一死家里就更空荡荡了。

「老婆子，你干嘛呢？」徐老头心有些慌起来，看向徐茂青的眼神仍带着不善，「二郎，你媳妇跟闺女呢？知道我要死还不过来见我最后一面是看不上我老头子是不是？」

「爹，瑶姐儿才几个月，夜里寒气重，明早再抱过来......」

「哼，我看啊是你媳妇不想见我这个老头子，明早来了非得好好敲打她一番不可，有了银子就不认人了是不是？」徐老头可能说得急了，又开始喘起来。

赵氏去外边找烛火去了，平时夜里都不用她不记得被自己收到哪儿去了，进屋时见徐老头醒了，立马刨开最外边的徐茂森，害得他差点跌倒还是徐茂青伸手才稳住了他......

「老头子，你醒了？」

活了大半辈子，赵氏怎么会不知道徐老头是回光返照？眼泪哗啦啦流了一地，「老头子，你可别离开我啊，你一走家里还有谁会听我的？」

「老婆子，最后还是你想要跟着我一起走，瞧瞧这些不中用的儿子，老婆子我也不忍心留你一人在世上被他们欺负啊......族里人不让我们上族谱要我们化作孤魂野鬼，若是有我陪着你......」徐老头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赵氏嚼出了徐老头的意思，赶紧摆手，「老头子，你走了我一人活在世上被人欺负，可大钱二钱还小，我还要替大郎好好照顾他们长大成人，虽然辛苦，可人生在世肩头总有责任，老头子......」

徐老头咳了两声，双眼发亮的转向最后边的徐茂森，放声大笑，「哈哈哈，老婆子，你不肯陪我自有人会陪我的，哈哈哈......」

笑得太猛竟没缓过来，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这么去了，徐茂森却看得心寒，原来彼此都互相讨厌着。

徐老头没了气，赵氏松了口气，转过头见几人望着自己，强让挤出两滴眼泪伸手抆拭，「你爹没了啊......」

徐老头的丧事徐茂竹做主，他不想弄太大的排场，派人去通知了下徐金凤和徐金兰，徐金兰当天就来了，徐金凤是出丧那天才来的，看一眼后就走了。徐茂竹碍於人多没说话，在他看来徐金凤之前被赶出门了，回来是情义不回来也没啥，可徐金凤的做法还是让他觉得心寒，毕竟是生养自己的爹娘......

出丧那天赵氏一路跟在后边，等入土后她才扯着大郎的衣服不停的问，「大郎，族长没有把我和你爹逐出族谱是不是？」

每个族都有自己的祖坟，徐老头埋在祖坟说明族长还没把人从族谱上除去，可惜徐老头临死都以为自己是孤魂野鬼想要找个伴，赵氏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徐茂竹没有理他，越过他在旁边烧了纸，和众人一起离去......

席面是徐茂青拖刘大汉去镇上买的弄熟了的，回来只需要热一下就成，大家吃得很欢心，王静怡心里却有淡淡的伤心，明明死人是忧伤的事儿，看大家吃得如此欢也不知道是该说大家没良心还是徐老头人品不好。

何氏见王静怡心情低落，安慰道「你公公走的也算开心，听说最后脸上都带着笑，你也别伤心了，瞧瞧大家吃得多欢，那是庆祝你公公获得新生，你也别绷着脸了，开心开心......」

村里的习俗是把人松紧坟墓迎来的就是新生，她心里觉得徐老头人人不好可王静怡的伤心确实实打实的，有这么位儿媳妇值了。

徐老头死后徐茂青他们就要开始守孝了，家里鲜艳的衣服都被收起来了，可怜瑶姐儿，平时王静怡做的都是鲜艳的，去借了几件青哥儿的先穿着......

徐金兰要过了徐老头的头七才走，看着瑶姐儿越来越白净的脸，徐金兰喜欢得不得了，穿上青哥儿的衣服好看得不得了，「二嫂，你怎么喂瑶姐儿的，瞧她越来越结实漂亮了......」

「她如今不吃奶，每日要吃七顿饭，早上两次，下午三次，夜里两次，不长胖才怪呢！」王静怡说的是真的，瑶姐儿吃的顿数太多了，要不是因为她每次都吃得少，王静怡肯定不会让她吃那么多餐。

徐茂竹连续忙了几日才等把家里都收拾出来了才发现赵氏越来越胖的身子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徐老头的私房钱都被赵氏拿了，而且每日都背着大钱二钱不在的时候去村口买零嘴吃，他觉得好笑，以赵氏越来越好的身子，看来徐老头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开始买零嘴了吧。

「大钱，你知道你奶奶去村口的事儿吧？」大钱回来像是变了个人，可每次赵氏都能绕过他去村口，可见大钱有意避开她。

「爹爹，我不想和奶奶说什么？银子是二叔以前给的，她要花就花吧，如果家里可以太平下来，没什么不好的......」大钱说的事不关己，第一次的时候他也震惊到了，原来赵氏对他和二钱的喜欢都是片面的，什么都抵不过自己的私心。

「我只是觉得她避着你们太寒心了，咱不会要她的什么，你们要啥爹爹会被你们买，要是你爷爷知道她的做法不知道怎么想呢！」徐茂竹不想说赵氏什么，摸了摸大钱的头，「大钱想要搬出去住吗？这屋子是你爷爷和奶奶挣下的，爹爹希望你们住的是爹爹的屋子，好不好？」

「爹，咱先住着吧，我以后也会挣大钱的......」

「爹爹知道，大钱以后会挣大钱的......」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最后都糊里糊涂的，如赵氏和徐老头，有的人年纪轻轻生命走到尽头才回首知道自己错了，如徐茂森和田氏，那么自己又属於什么人呢？徐茂竹心里有些迷茫，见二钱拿着一袋子回来，嘴角浮起了笑意，攒够银子把宋氏赎出来不让大钱二钱的人生蒙上污点才是他的目标，「二钱，拿的什么？」

「爹爹，快来看，是四叔去河里钓的鱼，好大一只呢，咱可以吃鱼了！」

徐四郎整日窝在家没事儿，王静怡发现他皮痒，建议「四弟，可以去河里钓鱼啊，没下雪河里没结冰肯定有鱼的......」

徐四郎来了精神，来村子叫上二钱跟他一起，本以为只是打发时间谁知道真钓着了不少。

「哦？」徐茂竹也觉得好奇，往前看了看袋子里，「哇，真够大的，本以为你四叔是诳你的没想到真钓到大鱼了，我拿去处理了，晚上给你们熬鱼汤喝......」

赵氏刚进院子就听到这话，双眼一亮，「大郎，有鱼汤喝啊？」

「娘回来了？是四弟去河边钓的......」

若不是他担心徐四郎和二钱两人去河边不安全也不会想着过去瞧瞧，这样就不会发现赵氏被着他去村口买零嘴，完了还躲在店后面偷偷吃，赵氏的行径他不予置评，该过的日子还是好好过吧。

「哈哈，真的？」

赵氏有些郝颜，二钱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过怕二钱和徐茂竹说，对方若问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村口不是就露馅了吗？故而她等着二钱走了之后再出来的。

徐老头头七徐金兰烧完纸就走了，如今已经腊月初六，后天就是腊八节，怎么都要赶着回去才行，再说李大锤爹娘身子不好，若是家里出个什么事儿也没个帮衬。

徐茂青和徐茂竹去镇上采购去了，明日就是腊八，虽然要守孝，可腊八粥还是要弄得自家人能吃才行，徐茂竹和徐茂青说了赵氏的事儿，徐茂青思考了好久才说，「大哥，娘以后的开销都算到我这里，你把家里的银子守好，以后还要给大钱二钱娶媳妇用呢！」

徐老头一死，赵氏没了个说话之人，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徐茂青再次提醒，「大哥，一定要把家里的银子看住了......」

「我知道的，娘年纪大了有些我也不想计较，大钱二钱我好好教......」

「恩，别让娘把他们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