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章宰相位高权重, 自然是坐在陛下的左下首, 瞧见陛下面上那股痴态, 他神色如常,心中却是又安定了几分。
本性难移, 他不会看错的。小皇帝休想在他手心里翻出花样儿来。
心中一块石头落下, 章宰相彻底放松下来, 便提起杯盏自在地饮了几杯酒,期间还向坐在对面的护国大将军袁忘敬了两杯, 一文一武两位大齐重臣在觥筹交错间,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袁忘带来了唯一的嫡子袁昊,章宰相也带来了自家的一对儿女,女儿正随着夫人待在内殿, 儿子自然是坐在他身边。
他看了几眼坐在袁忘身边的袁昊, 对他甚是满意,片刻后,瞧见袁昊起身离席,他便让儿子章书齐跟过去, 想着两个年轻人也好交流交流亲近亲近。
没过多久,儿子独自回来,禀告道:「父亲, 袁昊偷偷去了内殿, 儿子瞧着,他是去看妹妹的。」
内殿虽说是女眷开宴的地方,但是往年也有要相看的年轻人趁着这个机会偷偷看上一两眼的, 毕竟如今男女之防严苛,想在外头见上一面可不容易。
听了儿子这话,章宰相抚须一笑,道:「随他去罢!」等女儿嫁给袁昊,他在朝中,又添一大助力!
袁昊此时,正偷偷藏在内殿角落里一根柱子后头,微微探出头,去看坐在宴席中的那道身影。。
那位拥着狐裘、清冷却也柔弱的佳人,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处,周遭的热闹喧嚣,仿佛与她隔了一个世界,衬得她格外孤高,却也格外脆弱。
原来她就是凤阳公主。听说因爲当年大皇子的事,她在宫中过得幷不好。
一片怜惜之意,仿佛化作涓涓细流,涌入了袁昊心头……
***
宴会进行到一半,凤阳公主便以体弱爲由先行退场。她起身时,朝着看向自己的姚燕燕点了点头。
见对方收回视綫,凤阳公主才转身退场。
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她的青年人,见她转身似乎朝着这边看过来,连忙往后一缩,退入柱子的阴影处。
凤阳公主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视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领着侍女离开了紫宸殿。
她回到凤阳阁时,奶大她的张嬷嬷正提着灯笼,站在凤阳阁大门口来回徘徊,见到她回来,立刻迎了上来,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地问:「公主,如何了?」
凤阳公主目光稍暖,道:「进去再说。」
两人入了凤阳阁中厢房,屏退左右侍女,张嬷嬷才关切地问道:「怎样,那位袁公子如何?当真像姚贵妃说的那样?」
凤阳的容貌在仿佛被烛光浸透,显出了几分暖意,她低声道:「我仔细瞧了,人生得高大、相貌也端正,礼数尚可,就是莽撞了些。」
张嬷嬷又道:「那他对公主您呢?」
凤阳便将袁昊问她姓名以及躲进内殿偷看她之事说了。
张嬷嬷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神佛保佑!这袁公子家世不错,相貌礼数都好,又对公主有爱慕之心,虽说莽撞了些,但人无完人,也算是良配了。」
凤阳点头。
张嬷嬷面上露出喜意,说道:「公主幼年时与陛下不和,老奴前头一直担心陛下会怀恨在心,却没想到,陛下竟许了公主这样一段好姻缘,姚妃娘娘更是特意寻了机会让公主相看。如此以德报怨,实在难得。公主日后见到陛下和姚妃娘娘,可要恭敬些,也切莫再提及往事,以免叫人心寒。」
凤阳又点头,她幷没有将她与姚妃的那场交易告诉嬷嬷,不想让她担心。看着张嬷嬷喜得满屋团团转的样子,她心中微微一叹。
「过些日子,赐婚的圣旨就要下了,公主也该准备起来。」张嬷嬷道:「明日老奴就去尚服局要些料子,公主先綉几个荷包,也好送给袁公子。」大齐的习俗历来如此,定亲的女方要送亲手綉的荷包给男方当做信物,而男方则要捉一对活雁作爲回礼。即使贵爲皇室公主,也不能免俗。
张嬷嬷原本还想多同公主说说话,但自从上次落水以后,凤阳的身子便弱了许多,今日又应付了一场宴饮,张嬷嬷见她面有倦色,便伺候着她早早歇下了。
睡下不久,凤阳就做了个梦。梦里有那个今日才见到的青年人,她看到自己站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园子中,春日里花开满园,那个高大的青年就站在园中一棵花树下,闭目轻嗅树上花枝,发觉她来了,他睁开眼睛,回身灿烂一笑……
凤阳强迫自己睁开眼,但即使醒了,梦中那种安宁快乐的情绪,依旧停留在心中,如同一团温暖柔软的云,轻轻笼在了她身上。
凤阳轻轻舒了口气,面上终於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可以了,这一步她走对了,可以继续安心地走下去。
幷未继续入睡,她披衣起身,拨亮油灯,取出一张纸,将梦中场景画了出来,因爲如果不画出来,这段梦境再过片刻就会烟消云散,再也记不得分毫。
她画成之后,便将画纸吹干,预备放入旁边一个小木匣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