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县令大人」顿时让众人清醒了过来。
不久后,新任的赵县令被人恭恭敬敬地请到村长家堂屋中坐下,方才打起来的那些人则一个个蔫头耷脑地站着。
这位赵县令是几个月前才上任的,他便是当时和李数一起入了殿试的那名贡士。当时他太过紧张,殿试的成绩不高,好在也得了个进士出身,别个儿年岁上了三十的进士都能取得一位美娇娘,他却没人看得上,不过他也幷不感到沮丧,能考中进士,已经叫他欣喜若狂了。
跟李数这样只是外放出去历练一年就被召回京城的人不同,赵县令估摸自己要在这个位置上再坐两年,才能得到晋升的机会。他第一次当官,但办事勤勤恳恳,三五不时就下来巡查,今个儿刚好巡到了李家村,没想到遇到了这个事儿。
他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就命李二狗子和那几个孩子给冯小宝道歉,又将打起来的人各罚了两棍子,在县令这样的大人物跟前,这些村民不敢撒谎更不敢敷衍,一一照办。
待村民的情绪都稳定下来,赵县令便道:「陛下下令,但凡是加入我齐国籍者,不论他从前是什么身份,现在都是我齐国人,你们不可再借此搬弄是非。」这句话是对那些挑事的人也是对整个李家村说的。话毕,他看向冯娘子等人,说道:「上头已经下令,但凡入了齐国籍,日后就须得着齐国服、说齐国话,再过两天,本官就命人将告示贴出来,你们既然已经是齐国人,日后就不要再着吴国服饰了。」
冯娘子等人羞愧地垂下了头。
又过了几日,冯易从军伍中回来,手里提着两包糖盐,还有五斤米面。
冯娘子见他回来高兴,却又叹了口气,道:「你买米面也就罢了,买那包糖作甚?糖多贵啊!」
冯易笑道:「陛下和皇后大婚,军中人人放了三天假,这糖是军中发的,不费钱。」
「真的!」冯娘子闻言,惊喜地笑了出来,又道:「你们爷俩等着,我去给你们煮碗糖水喝。」
冯小宝听见有糖水喝,高兴地跳了起来。
冯易注意到他们母子身上穿着的都是齐国的服饰,问她原来的衣裳呢?
冯娘子便道:「这就是用原来的衣裳改的,你的那几件我也给你改了。」她说着,便提了那天小宝被欺负的事儿,眼见男人要发怒,她连忙按住他,说道:「你别去,县令大人已经爲咱家主持公道了。县令是一位好官,村长人也好,当初咱们刚来李家村的时候,不就是村长空出屋子让咱们暂住?还找人帮咱家盖房子,咱们不能给人家添麻烦。」说着,又将县令最后对他们说的那番话告诉了自家男人。
她道:「孩子他爹,我觉得这样很好。咱们既然是齐国人了,就不能再念着吴国了,这村里有些人因爲咱们曾是吴国人就看不上咱们,大概也有咱们整日穿着吴国服的缘故。」她认真地看着自家男人,继续道:「孩子他爹,我想带着孩子融入这里,咱家要里里外外都做一个齐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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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婚幷册立皇后的圣旨下了以后,各部就迅速筹备了起来。
这可是仅逊於皇帝登基大典的重要仪式,半点都马虎不得。
京中刚刚过了年,本就还处於热闹喜庆的氛围中,在加上太子诞生、陛下大婚一事,估摸这喜气还要延续个大半年。
御书房里,封元禀报导:「陛下,自从让吴国人『移俗易服』的政令下达以后,国内收容的吴国人与当地百姓,就很少再起冲突了。」
皇帝陛下点点头,「看来这事儿卓有成效,以后收容难民也要这么办。」
封元点头,又说起李数和他夫人弄出了提纯蔗糖的法子,産出的蔗糖比以往更甜更白,如今已经运出海外贩卖,往吴国和陈国也销去不少,约莫再过阵子,又能有大笔进账。
皇帝陛下现在一听到有钱进账就高兴,提了要赏赐李数和周晚香后,君臣又在御书房中待了一两个时辰,眼见天黑下来,便告辞离开了。
皇帝陛下便回了飞鸾宫。
姚燕燕如今已出了月子,封后大典定好了在十天后举行。皇帝陛下回到飞鸾宫时,见爱妃去了慈和宫没回来,他也不在意,继续往里走,去逗弄小元宵。
一个月过去,小元宵的五官渐渐长开了,皮肤也白嫩了许多,眼睛比之前还睁大了一些,瞧着越发可人了。
不过这沉闷的性子,却与他们夫妻俩半点不同,若不是陛下亲眼看着这孩子从爱妃肚子里出来,他还真会以爲这孩子被人掉包了。
飞鸾宫里温暖如春,小元宵只穿着两层小衣裳,躺在自己的摇篮里,无论身边侍女和奶娘怎么逗他,他都眯着眼睛一动不动,本来头上就没几根毛,这副样子便更像是老僧入定了。
皇帝陛下摆手挥退奶娘和侍女,自己将小元宵从摇篮里抱出来。
突然被抱起来,小元宵也只是动了动小脑袋,随后就没有半点反应了。
皇帝陛下见他这样子,忽然有些担心,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这么待,该不会被人拐了也不吱一声儿吧?」
他一心想要小元宵给点特殊的反应,哭一哭也是好的,然而尝试了好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孩子不会是个傻的吧?」皇帝陛下有些担心,他把小元宵放在床上,让他坐着,谁料这月份儿的小孩子连坐也不会,他摆着小元宵的手脚让他坐好后,小元宵竟面朝下倒在了床上,幸好床褥柔软,否则非得把额头给磕红了。
皇帝陛下连忙把小元宵抱起来,左右看了看,见爱妃还没回来,松了口气。
他一手托着小元宵屁股,一手托着小元宵脖颈和脊背,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连坐也不会坐,难道朕真的生了个傻儿子?」
他这么说着,就看见小元宵抿紧了嘴巴,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小眉头微微拧着,一副十分正经十分严肃的模样。
皇帝陛下惊了,莫非……这孩子听懂了他的话?
下一刻,忽觉手上一热。
皇帝陛下僵硬地低下头,对着手里一滩黄色东西,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