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旧日皇宫(三)
宁予辰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起身,随着另一人踏上前去对着观礼台跪拜。他看起来目不斜视,神色恭谨,实际上已经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种种尽收眼底。
说实话,虽然这一次是来求关注的,但他心里面可对这个爱好搞基的破皇上没什么好感——要不是林湛琢磨出来那么一个把人活埋的么蛾子,宁予辰觉得像自己这么乐观向上的好青年,也不至於留下那么大的心理阴影,连东西都记不清楚了。
只不过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边膝盖还没有弯下来,皇上竟突然噌地从龙椅上站起,大步顺着木阶走了下来。
他这一动,随侍群臣尽皆讶然,目瞪口呆地看着皇上走向两位准备动手的武人,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将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原本比了二十多场,人人都看累了,谁也没有特别关注这次上来的是圆是扁,直到林湛这么一拽,众人的目光随之向着宁予辰看过去,立刻有人惊呼道:“天哪!这、这不是岳王吗?他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然而这里最惊慌的其实应该是安洋侯府的人——宁予辰报名参加群英会,用的是真实身份,他们在此之前一直以为给别人做了替死鬼的儿子又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实在太过惊悚。当刚刚报出“宁予辰”三个字的时候,宁征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再看见能说会动的人,简直是用尽了平生的毅力才没有当场厥过去。
皇上突然发疯,谁都始料未及,正准备与宁予辰比试的张文偣吓得浑身发抖,腿一软跪在了地下。
林湛的身体也在不能自制的颤抖着,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急跳,几乎要破胸而出,他看着眼前青年秀美的眉目,只觉得仿若瞬间穿破了重重光阴,回到了他与宁予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种、这种莫名却又熟悉到让人发狂的感觉啊!
“你究竟是谁?!”林湛沉声问道。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只是话一出口才发现,那声音已经支离破碎。
虽然早就预料到林湛应该会激动,但是激动成这样还是超出了预料,宁予辰的大脑当机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目前是个什么情况——看来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林渲了啊。
宁予辰心思急转,迅速后退一步打算行礼,但是还未等他膝盖落地,已经被林湛一把拉住胳膊拽了起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宁予辰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半弯着腰回话道:“陛下,草民安洋侯次子宁予辰。”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温柔款款的样子,唇边带着三分笑意,又不会让人觉得失礼。林湛凝视着这张令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不知不觉中已是热泪盈眶。他几乎语不成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反倒先失态地用袖子抆了下眼睛。
宁予辰:“……”
这是发现自己不是林渲之后失望的泪水吗?皇上有毛病吗?这个世界还是依旧不大正常吗?!
他心里面吐槽,脸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极轻地动了动自己被攥住的手腕:“陛下?”
小辰他在跟我说话呢!
林湛顿时觉得心头一松,彷佛几百个日日夜夜剜心沥血般的痛苦都消失无踪了。
他心中柔肠百结,又是喜悦,又是委屈,想拎起他的衣领问问对方去了哪里,又更想知道他受没受苦,恨不恨自己,但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在大庭广众的群英会上。
林湛的目光扫过一圈,惊愕的群臣不敢再看,纷纷低下头去,但林湛也因此找回了为数不多的理智,干咳一声放开了宁予辰的手,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的话,道:“你是安洋侯次子?这群英会明明是为了江湖上有本事却无门路的平民所设,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宁予辰本来已经觉得林湛的反应有些不对,但听他反问了一句自己的身份,显然是第一次听说,於是又打消了原主过去曾经和林湛认识的疑虑,按照礼节,掀衣下跪准备答话。
“你站着。”
宁予辰还没有跪下去,林湛再次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行礼:“就这样说吧。”
宁予辰只好拱了拱手,张口欲语,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已经有一个人高声道:“予辰!”
宁予辰话音一收,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向着那个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男子越众而出,相貌清雅,隐隐与宁予辰有两分相似,他大步走过来一脸惊喜地道:“予辰,真的是你回来了?!”
宁予辰:“……”
那人正是安洋侯宁戈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连忙向林湛跪地请罪:“皇上恕罪,是臣一时忘形,御前失仪了——予辰自打出生以来身子便不好,不在我身边长大,微臣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乍一见到有些惊喜。”
宁予辰:“……”
戏挺多呀。
其实宁戈息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是太莽撞了,在说法上面也有很多漏洞,可是没有办法,他实在是拿不准宁予辰到底为什么没死,又是怎么混到这地方来的,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情急之下,也只能铤而走险。
只不过他人跪下去了,却也没有想到,刚才两度阻止了儿子下跪的皇上这时候对自己的行礼视而不见,任他在料峭的春寒中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半天没有说话。
围观群众:“……”
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皇上不是今天突发奇想不喜欢别人跪他吗?原来皇上只是不愿意让那个长的和岳王一模一样的宁二公子跪他吗?这里面的套路……很深啊。
林湛可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宁戈息刚才的表演略突兀,略做作,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温和之人,对别人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有心想不让他起来,又怕宁予辰难做,顿了顿还是道:“今日你们父子重逢,那是好事,安洋侯起来罢。”
宁予辰微微一笑,将宁戈息扶了起来,热情洋溢地道:“父亲,能见到您儿子也甚是喜悦。只是父亲是不是近来身子不大妥当?眼睛花吗?耳朵聋吗?还是腿瘸了?不然为什么司仪官已经报上儿子的名字半天了,您老人家才想起来出来相认——唉,真是让我好生担心。父亲,您若是有病,可千万别瞒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