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玉枝骄 苏小凉 6171 字 2个月前

从罗坊出来后天有些暗,平地刮起了风,吹的沿街摊子上的棚盖砰砰作响,苏锦绣抬起头,不知何时乌云盖天,要下雨的样子。

清竹去醉霄楼外找车夫的这点功夫,豆大的雨点没征兆往下砸,行人猝不及防纷纷往街边屋檐下躲,罗坊外一下拥挤了许多。

红珠将刘莞儿护在身后,对这些挤上来的人忌讳的很,目光一直往雨里搜寻,见马车冲冲不来,急在了脸上,有些埋怨的意思:「怎么还不来,清竹不是跑着去的么。」

「醉霄楼离这儿起码一里路,你跑去试试。」苏锦绣凉凉堵了一句,说完后转过头去看街上,不再看她们。

红珠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她也只是说一下。

刘莞儿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抬头和苏锦绣解释道:「红珠也是第一回来这儿,不清楚有多远,锦绣你别往心里去。」

她哪有功夫和她的丫鬟置气,就是懒得理而已。

苏锦绣淡淡嗯了声,瞥见雨中熟悉的马车:「来了。」

上马车后清竹拿出帕子替苏锦绣抆裙子上溅到的水,一面解释:「来的路上马车太多,小姐等急了吧。」

见她自己淋湿了头发都来不及抆,苏锦绣抬起袖子替她掖了掖脸上的雨水,捡开和额头黏在一起的头发,从乱了的头发里拔出小钗,忍不住笑了:「又不急,先收拾收拾自己。」

这时清竹才发现自己跑的头发都乱了,红着脸从苏锦绣手里接过小钗:「小姐您又取笑我。」

几个丫鬟中清竹最看重自己的仪表,平日里出去也都是整整齐齐的,如沁轩中冬罄她们时常取笑她,就是跑起来都不忘端着头发,苏锦绣也没少拿这事逗她。

这一幕落在红珠眼里,有些羡慕,她忍不住转头看刘莞儿,小姐天生丽质,对她们也和气,要是能像苏小姐这样亲近些就更好了。

此时刘莞儿的心思走得很远,五六日的时间赶不出一身新衣裳,却能够绣出几样精巧的小玩样儿来,林小姐她们并不缺金银首饰,要与她们交好,这些东西倒是不错的出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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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的急促,到了半夜就停了,第二天清早天气晴朗,温度却低了许多。

冬天就是在这一场接着一场的雨里到来的,已是十一月初,清早李妈准备了内衬的小裌袄给苏锦绣穿,又让清竹准备一件披风,嘴里叨念:「这天儿啊,一天一个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冷下来,冻着可不好。」

苏锦绣活动了一下手脚,对李妈为她特别裁做的小裌袄很满意,催清竹把东西拿齐了,喝完最后一口粥,匆匆出门。

到了训堂后见几个位置空着,李舜英和孙玉雎都没有来,一旁陈怀瑾朝她做了个口型,她们不会再来了。

训堂和她一个年纪进来的女学生如今已经走的差不多,等过完年她也不会再来这里,而陈怀瑾他们,考的进的去了崧泽书院,考不进的回家,明年又会有新的学生到来。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苏锦绣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前些日子在邱家才见过孙玉雎,那时也没听她提起。

李先生讲的课越发索然无味,到了下午,换了个先生后苏锦绣逃课了。

苏锦绣逃课从不走正门,她将包往身后一斜,踩上院子角落里的树墩爬上墙,看准了位置跳了下去。

起身轻拍了拍粘在手心里的青苔,寻思着这么早回家去,让管事看到了回头禀报给爹又要挨训,苏锦绣打算去趟书局再回去。

正要开溜,后背传来了凉凉的声音:「身手不错啊。」

苏锦绣一怔,脸上即刻染了狂喜,转过身朝马车旁的人冲去,不待那人反应过来,猛的抱住了他,大喊了声:「四哥!」

被她这么一撞,宋司杰没稳住脚,朝后倒去背靠在了马车上,轻嘶了声笑骂:「你这是吃了一头牛啊,一身蛮力。」

「四哥。」苏锦绣满脑子都是关北门城墙上那一幕,四哥抱着她焦急如焚,彻底乱了分寸,还威胁她不准闭上眼睛。

她死了他一定很难过,还会自责一辈子,没有保护好她,不能向苏家和宋家交代。

现在好了,一切从头开始,苏锦绣抬起头看他,傻笑。

平日里见了面准是要过两招后才能好好说话,今儿换套路了啊,这套路还惹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不是又打着什么歪主意。

「男女授受不亲,得得得,起开。」宋司杰推开她,看她还笑的傻呵呵的,忍不住抬手捂了下她额头,没发烧,那一定是撞坏脑子了,「完了,要去看大夫。」

明晃晃的嫌弃入了苏锦绣的眼底,她回神,扬起嘴角哼了声,毫不示弱反击:「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剁了手才好,省得你这爪子再往别的姑娘那儿伸。」

「哟,会骂人了。」宋司杰哈哈大笑,避过苏锦绣的拳脚,示意她上马车,「走,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苏锦绣嘱咐苏家的车夫晚一个时辰再回去,带上清竹上了马车,进去后看到马车内的箱子里放满了书,朝着车外喊:「你没回宋家?」

宋司杰在车夫旁边坐下,示意他去城外,扭头见她在翻箱子,连声制止:「哎哎哎,小心点,我进城就来这儿了。」

「我还以为你们没这么快回来。」都是些杂书,有些放在底下不好翻,苏锦绣没了兴趣,靠坐到门边掀起帘子一角,「那边的案子了了?」

「二哥还在,我提前回来了。」宋司杰看她坐没坐相,轻啧了声,嫌弃的很,「蓁蓁,你这样将来谁娶你,好歹有些女儿家的仪态。」

「用你操心!」苏锦绣冲他扮了个鬼脸,坐在后面的清竹忍不住笑了,大小姐与司杰表少爷没差几岁,每次见面都是如此,从小吵到大。

宋司杰叹了声:「亏的丫鬟不像你,清竹啊,你可别学你家小姐,这女子啊,还是温柔些好……哎!疼!!」

苏锦绣拧了他胳膊一把,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初见面时的激动半分都没有了。

原本还想提醒他,现在不用了,苏锦绣目光闪闪,心思转的飞快,就不告诉他,自己造的孽,将来被人追的满大魏逃也是活该!

宋司杰看她露出那表情就知道她要使坏,警觉的看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

「没有~」苏锦绣懒懒靠了回去,瞥见马车出城,「是你带我出去,我能打什么主意。」

宋司杰脸上写了三个字:不相信。

苏锦绣眯起眼,爱信不信。

呵,长本事了,多日不见这么沉得住气。

两个人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宋司杰也摸透了她的脾气,知道她对什么样的消息感兴趣,扬长着声音叹了一口气,面朝着往前跑的马,对着空气说道:「施家那大少爷我看是挺倒霉的,手伤还没好利索,人又差点被埋在峡谷里出不来,好不容易救了吧,在家也没休息多久,又出事了。我回来的路上听说啊,他去邺池的路上,马车軲辘脱节,连人带车掉进了河里,要不是那河浅,这会儿我和大哥应该要去施家吊唁了。」

苏锦绣眯着的眼睛微动了下,宋司杰继而道:「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人在针对他,他这一趟去邺池就是为了水渠工程的事,为了拦他真是无所不尽其用,你那回要是没救人,眼下怕是不会有这工程。」

邺池的水患问题几十年来都是皇上的心头大事,地处低洼地带的邺池经常受水患困扰,百姓因此死伤无数,还爆发过好几次的疫病。

之所以没有放弃这个地方,是因为邺池地带物产富饶,即便是常遭受水患,它每年的粮产都高过其它地方,若是能治理好这个问题,其粮产就更多了。

眼下边关这么乱,粮草就是重中之重。

办法是一直在想的,朝廷也一直在派人过去,但就见银子往下花,没见成效,不知道饱了多少人的私囊,该淹的时候照淹,前两年爆发的疫病还波及到了邺池附近的地方。

所以当施正霖在书院中提出新办法后,很快得到了皇上的重视,采纳后力排众难把这件事实施了下去才有了水渠工程。

这么多年下来关於邺池的水患问题,其中牵扯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施正霖的办法是有效,却也折损了这些人的利益。

你断我财路,我要你性命,对这些人而言公平的很,只要施正霖死了,就算最终治理好,那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左右那些百姓的命不是自己的命,拿到手的银子才是自己的。

只是苏锦绣有些疑惑,有些事并不会因为她重生而改变,过去他也遭受过许多埋伏,都化险为夷了,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依照林牧的身手和细心的程度,出发前就该发现马车的问题,即便真的出事,救人也应该不在话下。

苏锦绣将心中的话嘟囔了出来:「不是有人保护他么。」

「谁保护他?施家的护院?」

苏锦绣睁开眼,换了个说法:「皇上既知道这件事有危险,不该派个武功高强的人去保护他么,否则万一出了事,水渠工程岂不更会遭阻挠。」

宋司杰笑了:「蓁蓁,你想的可真天真!」

苏锦绣怔了怔,她哪里想的天真了,皇上是赐了侍卫给他啊,林牧的功夫十分了得,一敌十那都不是问题。

「他一个秋闱刚过的举人,就算是解元又能怎么样,春闱考不考的好还是个未知,更别提后头的殿试了,难道就一定能中状元?」见她一副不置信的样子,宋司杰摇了摇头,「皇上又怎么可能给他赐侍卫,各部办事都是有章法的,就算是运送赈灾银两的车队,也是官兵护送,能有资格让皇上赐侍卫去贴身保护的,除了皇家那些人,得是重臣,要臣。」

「可是明明……」苏锦绣绕不过来了,就算四哥说的话有道理,可明明皇上是赐了啊,而且是给她封赏后很快就赐了侍卫,这种事儿她还能记错不成,嫁入施家后三天两头碰面的,林牧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保护他。

按理来说峡谷那次的意外都不应该有,以前她都没见他受过什么伤。

「明明什么明明,你啊,想事情也太简单了。」宋司杰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看她还苦恼,哭笑不得,「你是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赐婚倒是有可能,赐侍卫啊,等他平步青云后倒是还有的说。」

苏锦绣走神了,对他敲的那一下都没反应了,心中翻滚着惊涛骇浪:「真的没有赐吗?」

「傻丫头。」见她发呆,宋司杰趁机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里满是对她的同情,太天真了,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苏锦绣抿嘴,皱起眉头,不对啊。

………

「到了。」

马车到了城外的一处僻静小院,宋司杰催促她下马车。

苏锦绣跟着他走进院子,才靠近紧闭的门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她即刻回了神,摀住口鼻闷声:「这里面什么东西!」

宋司杰递给她一块浸透了水的纱布,自己也备了一块摀住鼻子:「没有毒,就是味儿重了点,你不是说想知道关於驱兽族的事么,我找到了他们控制野兽的办法。」

推开门后那气味更加浓郁了,别说是一块纱布,就是十块也挡不住这气味渗透进来,苏锦绣甚至觉得那味道能辣眼睛。

挪开纱布后苏锦绣扭头深吸了一口气后赶忙捂上,跟着他走进屋子。

空阔的屋子内摆着几个瓦缸,气味正是从这些瓦缸内散发出来的,苏锦绣着实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分辨出这几个瓦缸的气味不是同一种,顶着被熏晕过去的风险,她凑过去看了眼。

里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再也忍不了了,苏锦绣扭头推开窗户,对着外面大口喘气:「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宋司杰让人将几个瓦缸排列好顺序后带她走到了院子里,再回头看那屋子,苏锦绣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瓦缸上飘着的那是什么。

「你要是不说清楚,今天你就住在这儿得了。」

宋司杰递给她几张纸,上面是这几个瓦缸内所配的东西:「你写信告诉我之后我就去找了,不过大魏之内,关於驱兽族的消息少之又少,塔坨人野蛮,和他们合作的肯定也不是善类,既能驱动野兽就是好战的人,要想打赢,还得从根本入手。」

「你是说驱兽?」

「没错,我相信那些人不是生来就能驱兽的,既是后天,那就意味着有办法,他们是如何能驱动那些猛兽为他们所用。只要找到了这个办法咱们就能克制住他们,就不会有威胁。」

苏锦绣看纸上列的这么多东西,其中还有一堆她不认识的稀奇古怪之物,眼角微抽:「所以说,这些就是你说的克制办法?」

「你还真别说,那些野狗闻了后就很听话。」他可足足研究了三四个月才初见成效,也是做了试验的。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那他们可还有行动力?」

宋司杰的脸上浮起一抹尴尬,苏锦绣将这叠纸塞回给他,要是这么容易能够解决,外祖父和舅舅就不会输了:「我从云山寺里找到几本有关於他们的书,已经拿给大哥了,你回去之后好好看看。」

「你去云山了?」

「嗯。」苏锦绣不愿多提云山的事,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昨天在东市遇到几个外族人在醉霄楼里打斗,听他们说是受了定北王的邀请来的上都城,你帮我查查看,到底是身份。」

「定北王的邀请啊,他倒是派人发帖子给二哥过,说是府里有宴,不过东皋的案子还没结束,二哥来不了。」宋司杰想了想,「就在这几日。」

「帖子呢。」

「帖子在宋家,是大哥信中提到的。」

苏锦绣快步走出院子,转头看他,咧嘴一笑:「很好,既然二哥没回来,你替他去也是一样的。」

只这一眼宋司杰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着帖子去定北王府参宴,她好跟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