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拿起一枚小旗子,插在沙地图中堡垒后方的小道上,林牧挪了视线到沙地图上,半响,声音沉沉:「这两年你送去这么多书,目的就是这个?」
最初林牧以为,她留他性命下来是为了要得知郡主的事,后来就有些摸不透她的目的,找大夫给他看病,派人送了不少书过去,又有长达一年的时间没有去看他,忽然的,又叫人把他带到了关北门这儿。
苏锦绣伸手,在那小道上挖了挖,挖深了之后退了步,转身看挂在墙上的地图,看了会儿又转过身:「能翻那些书,看来你的手好了很多。」
营帐内安静片刻,林牧开口:「施夫人。」
「我记得我交给你的书中,有一册阵法讲解,你在胶安拜师学艺十年,不会只学了拳脚功夫吧。」
苏锦绣说罢,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却是肯定。
他在胶安那十年,学的不止是拳脚功夫,师兄弟几个各有所长,他那时一心想要学好武艺将来可以保护郡主,师傅说他太过於急功近利,曾让他研习兵阵,用来静心。
几年下来,他功夫长进很快,兵阵也研习的不错,只是他没想过要领兵打仗,也就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个,她如何得知。
「塔坨族与大魏交战多年,不止是关北一带,漠北许多部族都因此民不聊生,你曾有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些人比你小的时候还要惨,他们还要面临苦役和折磨。因为塔坨族的扩张吞并,关外许多部族处在水声火热中,并且很快就要危急到大魏,你所看到的这地图,就是如今的塔坨族,比起几年前,扩充数倍,如今这周边已经没有什么部族存在了,即便是有,也都是被迫附庸。」
林牧怎么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大魏要攻打塔坨族。」
「没错。」
「我没打过仗。」
苏锦绣快人快语,干脆的很:「四哥对兵阵研习颇深,既然你擅长这个,就留在四哥身边帮忙。」
林牧看着她,猜测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真的有些诧异,她把他从崖底救上来做了这么多,竟还要让他留在宋大人身边出谋划策:「你就不怕我做什么不利的事。」
「怎么,你还想再杀我一次,给你的郡主报恩?」
对上她那满是笑意的脸,林牧忽然就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样一个女子,他们的关系即便算不上死敌,却也仇怨颇深,她险些命丧他手,而他现在武功全失,无法站立,仅仅是手能动,也是拜她所赐。
「你习武多年,难道就只有保护娉婷郡主一个坚持?」苏锦绣把玩着手里的小旗子,「你的师兄弟们之后都各奔前程,他们虽然没有入仕,却各有贡献,那么你呢。」
林牧眼神微茫,恍惚了一下,在看苏锦绣送来的那些书时,他的确想到了很多。
十年学艺,怎么会没有抱负。
而他疑惑的,正是苏锦绣清楚不过的,他有抱负,抱负还不小,当年娉婷郡主让他留在施正霖身边,目的是不纯,却帮施正霖解过不少次的危难,施正霖那样脾气的人,不止一次夸过他。
但他对任何的提拔都没兴趣,当时先皇已经过时,他是先皇赐下来的侍卫,施正霖也就没有勉强他。
后来施正霖让他陪她去关北门,那一年半里,与塔坨族大大小小的对阵中,他逐渐显露了他在兵阵上的天赋,和四哥不一样的是,四哥擅长布阵,林牧擅长破阵。
他的功夫又在四哥和她之上,那段时间,他们配合的很好。
苏锦绣是恨他,所以她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好武功,但他这命得留着,不论是针对季舒窈,还是让他和四哥配合,他都大有用处。
林牧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相信我?」
「凭借着轮椅你能去哪里,这里是军营,难道你除了听命於娉婷郡主,还通敌叛国?」苏锦绣语气淡了几分,「你是大魏人。」
而对林牧而言,这情绪就更复杂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前世来龙去脉,只因着现在苏锦绣这一份信任,就够让他不平静的了。
苏锦绣没再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营帐内,走了出去。
宋司杰在外面等着她。
「按着你书信里的意思,来的路上我提起过,听他所说,倒是有些本事。」
「四哥说有些本事,那他就真的是有本事了。」苏锦绣笑了笑,「他行动不便,你又是在后方的,让他帮你正好。」
「你这丫头,竟找了他,你可真够宽容的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
两个人走上小坡,迎风,似有小雨,打在脸上冰凉凉的像是结了冰粒子,苏锦绣朝远处的城墙看去:「你有一身好武艺,在杀人未果后被人挑断手脚筋,最后落的只有双手能动,从此武功全废,再不能提剑,而救你的那个人正是那个你没杀死,还对你动手的人,你却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感激他以德报怨,你感想如何?」
宋司杰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怎么会觉得这丫头是个宽容的人,她那性子,哪会让自己吃亏。
苏锦绣抬手,冰冷的雨水打在手心里,真像是融化了的冰水,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再者,季舒窈都没死,他怎么能死。」
………
十一月中,关北门飘扬起了大雪,短短几天内就覆盖了关内外。
关北军营内的动静多少引起了塔坨族一些注意,建昌府那儿大队人马过来的阵仗是掩埋不过去的,纵使这边运送粮草的事他们不知道,但关内一下聚集了这么多兵力,拓英得知消息后很快就生了警惕。
既然建昌府那儿派人过来瞒不住,就在大雪降临的第四天,宋老将军就借训兵的理由,将军队集结在了塔坨族外五十里处,驻紮,趁着冬天操练兵马。
塔坨族内很快也集结了兵力,就在宋家军的正前方,山外驻紮,时刻警惕他们有所动作。
如此僵持了有七八日,拓英那儿每天的回报都是宋家军在训兵,宋家军派了队伍上山去训兵这样的消息,五十里外驻紮的点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彷佛他们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操练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