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听起来,以为说的是今日那位乳娘的事,只有赵如意才心中明白,安郡王说的是自己这匪夷所思的记忆。
她觉得安郡王说的也有理,尤其是今日冲击太大,隐隐有动了胎气的迹象,赵如意觉得这种事陡然发生,自己控制不了情绪,若是真要再去理会这件事,万一又有新的发现,又控制不好,就真的犯不着了。
就如安郡王所说,不管什么事,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并不急着这会儿的,所以赵如意乖乖点头:“嗯,你说的对。”
安郡王这才满意。
有了这样的吩咐,自然谁也不敢多嘴,赵如意心安理得吃吃睡睡,横竖天冷的很了,连着下了两场大雪,连安郡王都见天儿的猫在家里烤火,赵如意更是不出门,差不多过了半个月这样的日子了,已经是腊月过半了,各处庄子早送了年货进来,公主也吩咐往郡王爷这里分了一部分,今年不像是往年了,郡王爷有了家室,有些地方不再是公主府里一总儿送了礼就完了的。
赵如意就分了东西,打发人往自己平日里走动的人家送年货,赵家虽然走了,但四夫人和十姑娘还在那里,自然也要送年货,赵如意抱着个八宝莲花的手炉,在台阶上看他们装东西,一份一份的分好了,写好签子,赵如意才想起来问丁香:“前儿咱们家里那场事儿,回头许太太到底怎么着了?怎么也没个人来问我?”
虽然这事儿不是她的首尾,到底她是大夫不是?许太太回去之后犯没犯病,是个什么形容,总该来问问她的专业意见吧?
那一日赵如意实在是被自己的记忆冲击的厉害了,还隐隐动了点儿胎气,连她自己都给吓到了,不敢再不老实,也就把许太太这事儿给忘记了。
丁香的神情有点古怪,瞅着赵如意,想了想才说:“那日郡王爷不是吩咐了吗,再不许拿外头事来烦郡王妃,郡王妃身子要紧。是以外头就是有话,也没有敢来扰了郡王妃。”
“什么话?”赵如意问。
丁香还踌躇呢,往外头望了望,好像安郡王就要回来了似的,赵如意觉得好笑:“什么说不得的!赶紧着告诉我,好多着呢!就是郡王爷在这里,也是要跟我说的。”
丁香素知道赵如意的脾气,也很知道郡王爷待她们家郡王妃是个什么样儿,便道:“郡王妃知道自也不要紧,不过郡王妃终究要小心肚子的小主子才是。”
“罗嗦,我不比你着紧些么?”赵如意笑道。
丁香便道:“其实那一日下晌午那许太太就回去了,那一日的情形,郡王妃是瞧见了的,可是没想到,晚间许家摆了晚饭后,许太太回了自己屋里,把伺候的人都撵出来在外头,许太太自个儿在屋里许久没出来,后来那丫鬟实在忍不住进去瞧了一回,没承想,许太太竟然吞金自尽了。”
“什么?”赵如意惊讶。
丁香连忙伸手去扶她,赵如意道:“没事儿,我就是惊讶一下,又不会怎么着,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啊。”丁香道:“就是那日许太太回去,就自尽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听到一点半点的。”
“怎么会呢。”赵如意纳闷儿了:“那天我瞧着她还好好的呀,哪里像是要自尽的人,不对头!”
赵如意当然知道问丁香问不出个什么来,安郡王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丁香不是?所以赵如意还是只有问安郡王。
既然有了那样一个影子,赵如意对这位大公主的事情就要更注意一点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大公主若真是死的冤枉,甚至被人误会只是意外,会不会大公主不甘心,冥冥之中选中了自己,其实是为了查到真相呢?
毕竟是自己在京城一百多里外无意中为许太太诊治,才发现了蛛丝马迹的。
到底她做了十几年的赵九姑娘,实在很难想像自己会是大公主,赵如意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虚构了一个新的大公主出来。
这几乎算是一种逃避的本能吧。
安郡王听赵如意问了,倒是先问她:“你没激动吧?”
赵如意哭笑不得:“就那一回,你要掂多少个儿?你自个儿想一想,遇到这样的事儿,谁还能当没事人儿似的?我就算是个掌得住的了,才只是那样儿,要是换个人!嗯,万一不是我插一脚抢了你,说不准你就要娶康二姑娘了,要是她,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儿呢?”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安郡王道:“还有,你说话慢点儿,别又吓着我儿子。”
这人就好像拿到了她的把柄似的,但凡一说就是她吓到了他儿子,好像儿子她没份似的,真是气人!
安郡王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接了茶才说:“其实这是好事,比我们试探她的惊悸之症更明确些。她既自尽了,就是坐实了蹊跷,同时,还证实了必然是因为有人着急,见我们重启当年大公主之事,怕查到自己身上,急忙下手,可见当初的幕后之人确实没有查到。”
“可是她若是活着,就能查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赵如意说。
安郡王却道:“也不尽然,当年的事,隔的久了,别说知情人,就是证据大约都早就没了,单凭一个病,实在难以定罪,即便是审了她,她也招供了,可她的供词,也难有佐证。且只凭一个奶妈子的供词,也难定罪。”
说的也是啊。要是真抓了她审,不管她招供是谁,只怕人家也能叫屈的。既然是谋害大公主,她招供的人,不管真假,显然都是大人物,自有身份地位,单凭着一个奶妈子的供词,确实不足以定罪。
赵如意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更好些,以前的事,时间太久太难查了,就是证实了她有惊悸之症,也只是怀疑,不能认定蹊跷,可如今却是坐实了。”
“是的。”安郡王道:“幕后之人着急了,他见我们设了局查这奶妈子,但又并不知道我们到底知道了多少,自然生怕查出他来,急急忙忙就将她灭口,斩断线索,一着急自然就容易露出破绽来。”
这奶妈子安全活了这么多年,当然是因为以前的焦点并不在大公主上,若是这奶妈子死了,反而叫人怀疑大公主死因的蹊跷,可如今,眼看着都用大公主曾起居的地方来设局了,幕后之人自然是以为有人已经知道大公主死因有蹊跷了,这奶妈子这样的知情人自然就留不得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原本没有人敢确定大公主之死的蹊跷的,他这样下了手,反而就坐实了。
“你放心,一定会查出来的。”安郡王对赵如意说。
“那是谁查这件事?”赵如意问,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态说这件事跟自己有没有关了,便只得转移一下。
“皇上没叫我查。”安郡王说:“吩咐了那位沈大人,就是这次主持这件事的沈大人,看起来,皇上很信任他的。”
安郡王想了想说:“我也觉得他很有点能耐,说不准就是他使了个什么法子,叫人以为我们知道了很多,那幕后之人便觉得危险了,才急匆匆的动手的。你想想,那一日,除了那奶妈子和你,谁会觉得那屋子像是大公主以前起居之地呢?那幕后之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呢?”
说起这些事来,安郡王还真不愧是浸淫其中的,立刻就发现了关键,那一日赵家请的客,除了赵如意这嫁出去的姑奶奶,都不是什么贵重人家,差不多儿的人都没有机会进过晋王府,更妄论对大公主院子的熟悉了,有人是怎么知道那院子的蹊跷的呢?
赵如意回想了一下,却也没有猜出来,这位沈大人,还真有点深不可测呢。
除夕的那一日,又下起了大雪,地上堆的雪,足有半尺厚,不过护国长公主还是带着赵如意,去楚家拜宗祠,吃年夜饭。多年来,都是这样的例子。
安郡王连除夕这一日都有事,打发人回来说了,回头直接去那边府里。
赵如意披着一件大红绫缎狐狸毛面子里外发烧的斗篷,那绫缎极为贵重,行动之间光泽如水一般的流动,雪白的狐狸毛也是格外丰盈,显然是上品,这是年下皇上赏出来给安郡王妃的东西,另外还有两匣子的珍珠和宝石给她镶首饰,一箱子流云百蝠花样的金锞子,说是给安郡王妃赏人。
这是指名了给安郡王妃的东西,还不叫她进宫磕头谢赏,赵如意有心病的人,接着皇上这样的礼,竟然不由的觉得有点儿尴尬,尤其是皇上赏安郡王的礼,比起赵如意差了起码一半儿,就更叫赵如意觉得尴尬了。
安郡王还在一边感叹说:“以前还不觉得,还想着皇上既然疼我,当然也喜欢我媳妇儿,如今一看,我真是想岔了,关我什么事?皇上根本就没有藏着掖着,这不摆明了把你当公主了么?母亲那里,也不过是这些东西呢。”
其实护国长公主东西虽也不少,认真比起来,还比不得赵如意得的,尤其是传话的太监说:“皇上说了,今年冬天格外冷些,安郡王妃有身子的人,务必要仔细,这斗篷是特意吩咐给安郡王妃的。”
所以安郡王亲自拿斗篷给赵如意披上试试,端详了一番道:“不管咱们怎么想,皇上心里肯定是认定了!”
赵如意心中其实也赞同这话,以前是完全没往那边儿想,这下一想,怎么看怎么像,可是她那种逃避的心里,嘴里怎么也不肯承认:“也不一定,万一我就是那么讨人喜欢呢?”
安郡王还又说:“哎你记得不,那回我们去求皇上赐婚,皇上那一副亲爹派头,不问我,只问你,这会儿一想,那哪里是什么赐婚呢!那不就是公主挑驸马的样儿么?”
赵如意嘟一下嘴不承认,可是回想起来,可不就是那样吗?
亲爹派头,这话简直一点儿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