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报复
“大少奶奶!”红玉脸色大变,上前托扶着龚青岚,她的脸苍白如纸,唇瓣卡白。
“红鸢!红鸢!快去请府医,派人通知大少爷!”红玉急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人,怎得突然就倒了呢?
红鸢心口发慌,双腿发颤,赶忙叫红娟去请府医。掀开帘子,进来帮着红玉一同将龚青岚搀扶着放在拔步床上。
一人端水给龚青岚抆脸,一人焦急的在门外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还不曾见到红娟的身影,红鸢急红了眼。“红玉,你先守着大少奶奶,我去请府医。”说罢,便提着裙摆跑了。
气喘嘘嘘的到了南苑,远远的瞧见红娟坐在石阶上。
“府医呢?”红鸢拧紧了眉。
“老夫人提前一步给请走了。”红娟用脚叫地上乱画的字,踩住,辗转一下,便被尘土覆盖。
红鸢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她恨自己太蠢,大少奶奶在府中举步维艰,许多双眼睛盯着。出事儿了,本就不该声张,她当时心急,大声的喊着红娟,想来住在同一个院子的老夫人听见了,便唤人将府医请走了。
红鸢抬手抆掉泪水,转身朝府外跑。大少奶奶情况不好,耽误不得,府医给老夫人请走,自是不会轻易放人。
望着眼前被锁死的门,红鸢两眼发黑,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老夫人,恨不得咒她立即死了。
这门早上还没有锁,这下动作倒是很快。只得选择远一点出府的侧门,双脚跑的快磨出了水泡,酸软的走不动。红鸢咬牙忍着,她不敢交给别人,多耽误一会,对大少奶奶不利。
但是看到落了栓的侧门,红鸢感觉天都要塌了,几乎要崩溃。
“花嬷嬷,你行行好,开开门。”红鸢祈求着坐在小杌子上,嗑瓜子儿的花婆子。
花婆子‘呸’的吐掉嘴里的壳,斜挑着眼角,看着心急如焚的红鸢,冷笑道:“老夫人房里丢了地契,正在满府搜查,没找着前,都不许出府。”目光落在红鸢手上的绞丝银手镯,嘿嘿说道:“瞧你这急样,莫不是你这小贱蹄子给偷拿了?”
红鸢慌忙摇头:“不,不是的……”
“还敢狡辩!有没有抓你去老夫人跟前就知晓了。”花婆子伸手钳住红鸢,一只手摸着红鸢手腕上的银镯子,用力往下扒拉,随即揣进自己的怀中,拖着红鸢去老夫人的屋子。
“不,不要!”红鸢使劲的挣扎,她自小便是在龚青岚身边伺候,力道哪里敌得过做粗使的花婆子?“花嬷嬷,我有一对绞丝嵌东珠的手镯,你放我出府,我把东西都给你,全都给你。”
花婆子不为所动,拉拉扯扯的将红鸢推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老夫人靠在榻上,额头上贴着湿毛巾,许嬷嬷给她捶肩捏腿,阖眼满脸享受。府医则是面色熏红的坐在圈椅上,旁边的小几,摆放着几碟下酒的菜,与一坛子空了大半的好酒。
红鸢面色霎时惨白,老夫人故意的!
难道她这样做,不怕大少爷怪罪么?
“老夫人,这小贱蹄子慌慌张张的在侧门转悠,一脸鬼祟,老奴便起了疑,将她给绑了来。”花婆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谄媚的说道:“定然是假不了,不然老奴送您这儿来,她也不会要把一对嵌东珠的金镯收买老奴。”
老夫人岂是不明白花婆子话里头的意思,挥手示意许嬷嬷去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拿一对金镯赏给花婆子。
微微半掀眼皮,睨了眼一脸绝望的红鸢,坐起身道:“你是大少奶奶身旁的人?以免说我这老婆子冤枉你,便叫人搜一搜,若是没有地契,便放你走。”
绿水凑近红鸢搜身,在袖口里搜出一张主宅地契。
“啪!”老夫人脸色恼火的一手拍在小几上,冷厉道:“原以为你是个老实本份,适才得你们奶奶心意。却不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我才搬来半日,你这小贱蹄子倒是转身将地契给偷拿了!今儿个,我便替你们奶奶教训你一二!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四十!”
红鸢慌了,她压根不知什么地契,忽而明白过来,定是之前拉扯,花婆子趁机塞在她袖口内。
“老夫人……”红鸢话还未说完,便被几个早已候着的婆子,堵住嘴巴,麻利的带了下去。将备好的碎石用布包着,绑在红鸢臀部上,提上裤子,拿着长棍打下去。
——
红玉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的查看龚青岚的状态。等了大约几刻锺,没有瞧见红鸢回来,红玉思忖着,定然是出了事,给绊住了。
蓦然,想到了海棠苑的护卫,便是大少爷的人。立即出去找,迎面差点撞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齐景枫。
“大少爷……”红玉一瞧见齐景枫,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大少奶奶病倒了,红鸢请大夫给绊住了,兴许是出了事儿。”
齐景枫全副心思在龚青岚身上,将长顺给红玉,让他们去找红鸢。
长福提着年迈的陈府医过来,让他给龚青岚诊脉。
齐景枫看着毫无生气的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紧紧的握着她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是一片冰寒。
陈府医诊了脉,神色凝重的说道:“中毒。”
齐景枫眸子里蕴藏着汹涌的怒火,冷冽如冰的说道:“可有解?”
陈府医颔首。
齐景枫眼底闪过暗芒,淡淡的询问道:“什么毒。”
陈府医嘴角翕动,难以启口道:“醉梦。”仿佛没有瞧见齐景枫微变的脸色,缓缓说道:“醉梦不用食用,大量吸入,便能中毒。寻常都是三五日毒发,可大少奶奶发作的极快,有其他的药引子。幸好来得及时,再过上半刻锺,即使解了毒,对脑部有极大的损害。”
齐景枫手指微颤,醉梦,刚开始便是出现幻觉,随后头痛欲裂,最后发作陷入昏睡,在梦境中死去。不是美梦,而是心底深处最不愿回想的记忆,被勾起,一遍又一遍的再次经历,直至痛苦的折磨死去。
指腹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接过陈府医递来的丸药,喂她吃下。“何时能醒?”
“日落。”陈府医不敢懈怠了,瞧着大少爷紧张的模样,定然是对大少奶奶极为上心。开着药方给一旁的红娟,“这毒来势凶猛,但是救治及时,解的也快。煎药吃上一副,明日便没事了。”
齐景枫淡淡的‘嗯’了一声:“药下在何处?”
“窗台上那盆墨菊,是药引。至於醉梦何时下的,老夫便不知。”说到此,陈府医眉头微皱,不太确定的说道:“方才出去的丫鬟身上,有醉梦的气息。”
齐景枫眸子里蕴藏着汹涌的怒火,紧捏着的拳头,青筋鼓动。若不是红玉是她中意的丫鬟,他会毫不留情的解决。
“长顺,将红玉带来。”齐景枫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瞧着她痛苦的神情,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
不到片刻,浑身狼狈的红玉被带来,浑身沾染着血腥味。
齐景枫狭长入鬓的眉紧蹙,示意陈府医检验。
陈府医走近红玉,目光落在她腰侧的香囊,指着香囊询问道:“这个你是何时佩戴的?”
“这个是奴婢昨日里带着的,里头的香气很好闻,便没有摘掉。”红玉心底忐忑不安,隐隐察觉到大少奶奶病倒,与这香囊有关。
“谁给你的?”齐景枫凌厉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杀气。
红玉吓得浑身一颤,手心紧张的出了薄汗,慌乱的澄清道:“这是含情给我的,她说这是她们乡下用来驱蚊……”说到此,红玉意识到问题所在,此时接近秋末,何时还有蚊虫?
陈府医将香囊拆开,里面是驱虫草,混杂一些干花,撒上了醉梦散。几种香气参杂在一块,淡雅如兰香,却又含着青草的芬芳。
极为舒心沁脾,莫怪这小丫头喜欢得紧。
“大少爷,您瞧瞧这是哪里出的织锦?”陈府医将东西清除干净,把香囊递给齐景枫。
齐景枫睨了眼,瞧出了是他送进燕王府的布匹,齐府曾经也用过织锦,一时难以断定。
“将人带来。”
长顺担忧的看了眼红玉,转身出门,便看到在门口转悠的含情。
“大少爷让你进去。”
含情眉眼生波,精心妆扮的脸上,光彩动人。“麻烦小哥了。”说罢,欢喜的进了屋子。
走进内室,含情看着屋子里头的人,微愣。气氛压抑冷凝,使她透不过气来。触及齐景枫那利刃般的眸子,牙齿打颤。
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情景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大……大少爷……”含情娇滴滴的嗓音,略带着一丝委屈,待看到地上的香囊时,脸色微微一变。难不成这个香囊不得大少爷喜欢?
那,大少爷为何唤她进来?
“这香囊从何而来?”齐景枫将龚青岚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她紧抿的唇瓣,缓缓的张开,微微上扬。似乎,梦到了愉悦的事。
询问的目光看向陈府医,陈府医显然也见到,点了点头。
毒解了!
“这是奴婢自个亲自所绣。”含情咬紧了唇瓣,一双如丝媚眼水光盈盈,蕴含着春情,动人勾魂的望着齐景枫。
当年看中她的妈妈,便说她这双眼睛,是她见过最美最勾人的一双眼,没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动情。
可,她要勾引的人,却是连个眼角都不曾给她。
齐景枫眼底凝结着寒霜,冰冷而无情:“你在里面下药,迫害大少奶奶,可知要杖毙。”
闻言,含情脸色瞬间苍白,慌了神,水光流转的眸子里一片惊恐,立即跪在地上说道:“不,不是我,是一个侍弄花草的嬷嬷给我的,她说来府中许多年的老人了,曾经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做过洒扫,清楚大少爷的喜欢。说奴婢佩带将这个香囊给您身边亲近的人带着,到时候追问起,定然会想起奴婢。”
“发卖了。”齐景枫一句话,决定了含情往后的命运。
“大少爷,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的伺候您和少奶奶。”含情大惊失色,拼命的磕头求饶。
齐景枫挥了挥手,长顺将人给拖了下去。
让一个人死很简单,那是最拙劣的手段。使仇敌痛不欲生,才能是最好的报复!
齐景枫从含情话里,排除了燕王妃的嫌疑。淡淡的扫了眼窗台的墨菊,吩咐护卫将府里善养墨菊的奴仆绑了,直接关押在柴房。
等着龚青岚醒来,让她亲自处理。
——
日落西山,最后一抹余晖,被夜幕吞噬。
齐景枫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龚青岚。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不禁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睁开眼。
龚青岚眨了眨眼,缓缓的睁开,入目的是一张苍白而憔悴的容颜。鼻子微酸,她睡这一觉,被噩梦缠身。梦境真实的如同身临其境,所有的不幸,痛苦不堪的画面走马观花般闪现,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看着惨剧一一发生,却无法控制她不想制造恶果的行为。大脑清晰的看着手脚与嘴,操控着她,犯下不可挽回的悲剧。
将自己囚困在精神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折磨。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前世她罪孽深重,即使再世为人,也依旧逃脱不了梦魇。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从她前生百般憎恶的夫君变为了她今生唯一的救赎。
伸手圈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上,喃喃低语:“抱紧我。”
齐景枫拥着她,开解道:“那只是梦。”
龚青岚浑身一僵,心底无比苦涩。若……只是梦,便好了。
“你中了醉梦。”齐景枫见她翻了身,阖上的眼角,凝着几颗细碎的泪珠,轻轻的俯身吻掉,咸而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龚青岚一动不动的靠在他身上,汲取他带来的温暖。握着他宽厚的大掌,将自己几乎比他小一半的手放进去,十指交叉相握,清晰的感受到他指侧脉动。
“你会武。”良久,龚青岚无法将梦境说出来,盘问出心底的疑问。
“舅舅说练武强身,我便学了。”齐景枫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幸酸。
“那我日后可不会担心有一天遇上劫匪,束手无策了。”龚青岚如画的容颜绽放出一抹清浅婉约的笑,如那雪山之巅,盛开的莲,圣洁无暇。
齐景枫一时痴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似乎要刻在心上。
“压寨夫人。”齐景枫忽而清雅一笑,如沐春风般舒爽,难得的开口打趣。
“山大王。”龚青岚只觉得他手指摩挲着唇瓣,阵阵的发麻发痒,张嘴,一口咬住。瞧着他眉心一动,舌尖将他手指推出,苦着脸道:“脏。”
齐景枫手指被温热包裹,她柔软灵活的舌触到他的指尖,一股电流顺着手指蔓延至心口。
“嗯,将你抆干净了。”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拢在宽大柔软的袖摆内,微微弯曲,似乎在保留、回味着那一刻的悸动。
龚青岚瞪圆了眼,他方才用手指勾勒她的脸颊,这不是说她很脏么?
“脏,你还抱这样紧。”龚青岚横眉竖眼。
“不要紧,我不嫌你脏。”齐景枫莞尔,似乎要验证他的话,伸手在她脸上蹭了蹭。
龚青岚恼了,侧头避开他的手,嗔怒道:“我这不是怕你将我抆的太干净了么?”
齐景枫被她这句话给震住,微微愣神。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幽光,伸手捏着她腰间的软肉。“贫嘴。”
龚青岚怕痒,给他掐得翻身趴在被子上,肩头一耸一耸,笑得打跌。
——
龚青岚刚解了毒,身弱体虚。闹出一身汗,泡在浴桶里,便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喝下一碗浓稠的药汁,苦的嘴里都变味。
“人被关在柴房?”龚青岚含着一颗蜜饯,挑眉问道:“大少爷将含情发卖了?我记得含情的卖身契在季姨娘手中,他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