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第八十三章 麝香滑胎

秋阳,透过窗口高大的桂花树缝隙,照入屋内。半数阴影,半数光线穿透。斑斑驳驳,洒在龚青岚身上。朦胧了她的面庞,神色莫测。

随着龚远山的一阵怒吼,惊飞了桂花树枝上跳跃的雀儿,扑凌凌的拍打着翅膀飞走。

拢在光影中的龚青岚,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目光凛然,如覆薄霜的看向龚远山。挑高眉梢,冷笑道:“急什么?大夫还没有来。这一幅画是十几年前,母亲不曾嫁给你时所做。迎娶母亲,你岂会不知母亲过往的事情?”当年母亲与沈将军可是被称之为一对璧人,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羡煞的一对儿。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龚远山被噎住,当年他根本不愿意娶秦姚。在母亲提议婚事前半个月,他便与寄养在家的季姨娘私定了终生。本来想寻着好时机,与母亲商谈娶季姨娘为妻。可母亲忽而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打得他措手不及。

在心中怨怼秦姚,插足了他与季姨娘之间的感情。

成亲了,他确实被她的容颜给惊艳。可到底是郎无情妾无意,秦姚冷淡疏离,不似季姨娘那般温柔贴心,善解人意,久了他也便没有了热头劲。

“若是十几年前倒也罢,如今看来,倒是藕断丝连!”龚远山看着画像上的沈长宏,心里不是滋味。他不要的女人,只能指望着奉承着他过日子,可非但没有这样,反而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男人,便似吞了一只苍蝇般!

龚青岚又岂会不知他的心理,讥诮的说道:“父亲越发的能耐,一个妾说什么便是什么,一点依据考究也无,莫怪会起复无望。”

龚远山面色涨红,仿佛被戳到了痛脚一般,嗤笑几声道:“你倘若能耐,何不帮为父起复?何须在这说些风凉话?”

这句话太过无耻,颇有些无赖。仿佛再说,我听一个妾侍,也无须你指手划脚。你若有本事,便帮我。若没这个心,赶紧的闭嘴。

龚青岚一怔后,脸上绽放出一抹极浅淡的笑。一字一句,极为清晰的说道:“当初齐景枫将你从牢房里领出来,可是询问过你,是你一句话回绝。季姨娘的兄长,会为你牵线搭桥。如今,倒是怨怪我这个做女儿的铁石心肠,不帮你!”

龚远山忽而记起,季姨娘与她兄长算计他之事,脸色一沉。

季姨娘眼皮子一跳,见惹火烧身,连忙说道:“老爷,都是那官老爷不讲诚信,银子都入了他的私囊,却是不愿办事。我们都是写平头百姓,哪能斗得过?”说罢,委屈的按着眼睛。

龚远山生怕会哭着伤到孩子,连声安抚道:“你莫要听她胡说,动了胎气。”

“老爷……”季姨娘水做的一般,泪珠儿滚落。哭着几声,脸色一边,深吸一口气,捂着腹部身子往下滑。

龚远山吓一大跳,慌忙拖住季姨娘下滑的身子,生怕磕碰着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伤着了?”

“老爷……妾身……妾身疼……”季姨娘双手紧紧的握着龚远山的手,泪眼盈眶,柔弱的惹人心怜。

“龚青岚!你好歹毒的心!既然要害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你的弟弟没有了,便怨怪在姨娘身上了!”龚远山一肚子的怒火,听着季湘云痛吟声,两眼急的通红。这是他盼了好久的儿子,若是没了,他杀了龚青岚的心都有!

季湘云眼底闪过得意,埋在龚远山的怀中,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身上可是有龚远山的软肋,还怕对付不了么?

龚青岚脸色微白,拢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这句话,亏他也说得出口!

“龚远山,和离吧!”秦姚目光坚定,掀开被子,坐起身。靠在她身边的龚青岚,却是感受到秦姚的身子微颤。

她的骨血,便是低贱如草芥。看着他如此维护季湘云,心里有的只是心寒,替那个早夭的孩子痛心!

即使她不爱他,可不能改变他是那个孩子父亲的事实。

龚远山愕然,万万没有想到秦姚提和离!

“和离?你放心,我会休了你!等大夫来替你诊脉,我便成全你!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夫妻缘分!”龚远山眉眼间隐匿着戾气,和离?让你与那个沈长宏双宿双飞?没门!

秦姚眉目冷清,龚远山的话,是说若她没怀孕倒也好,怀孕了,断然是会休了她沉塘。

“你宠妾灭妻,我都不曾说什么。何必赶尽杀绝?”秦姚蹙眉,终究是给龚远山一个机会。

龚远山却是冷笑连连:“秦姚,大越律法,也是绕不得你!”说罢,看着进来的陈府医,侧身让他过去,双手拢在身后,等着陈太医得知结果。

陈府医看着秦姚,叹息道:“龚夫人,当初老夫便是让你莫要忧思过重。你不听也罢,偏生不好生修养。”拿着一块帕子盖在秦姚的手腕,切脉道:“身子还是极虚,体内的毒素,倒是淡了许多。继续服药半年,便能彻底解了毒。”说罢,提笔开方子。

龚远山见陈府医叮嘱了几句,扔下方子,便收拾东西打断离开。急忙说道:“陈府医,这……夫人可有怀身孕?”他是请陈府医诊喜脉,说些杂七杂八的作甚。半天也没有绕到重点!

陈府医古怪的睨了龚远山一样,缓缓的说道:“龚老爷,令夫人体内积毒已深,最快一年内,断然是没有法子有孕。若有大夫有办法,还望龚老爷到时引荐。”

“不可能!”龚远山拉着陈府医到床边:“你在把把脉。”秦姚明明是害喜的症状,大夫也说是喜脉,怎么可能没有怀孕?猛然看向龚青岚:“是不是你收买了他?”

陈府医也是有气性的人,冷笑道:“龚老爷,令夫人食用了一味药,能与有孕的症状一样,脉象上也会有所改变。若是深谙医道,断然是能分辨出!”说罢,拂袖离开。

龚远山傻眼了,这是食药所致?

愣愣的看向桌上的画,一时拿不定主意。

季姨娘恨得咬牙切齿,这药那人不是说查不出的么?怎得这老不死的,一切脉便查出来了?难不成骗她的?

心里恨得咬断了一口小白牙,惊怒交加,连忙哭求道:“老爷,这人怎么能如此作态呢?一个小小的府医,压根没将您放进眼底。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龚远山转念一想,他可是燕北王府的府医,指不定被龚青岚给收买了。

“你们先等着,明日里,我在来找你们算账。”龚远山多少忌肆着齐景枫,不敢怎么放肆。可叫他忍气吞声,如何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阴沉的目光,扫过秦姚的腹部,明日里定要落了这野种!

看着他们甩袖离开,龚青岚扶着秦姚坐下,躺在床上。“母亲,你不用想太多,交给女儿就好。”

秦姚对龚青岚满心的愧疚:“你父亲,不过是要银子而已。你千万别听信了他的话,好好的照顾自己。”她,就不用管了。

想到了陈府医的话,秦姚眼底流露出冷意,目光落在忘记带走的画像上,展颜笑道:“岚儿,你去了献亲王府?怎得将这画像给带来了?”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似乎沉浸了在自己的思绪中。

“母亲,你可要和离了,女儿到你走?”龚青岚见她动做一顿,继续说道:“父亲心中没有你,你在这府里,活着也不自在。人人都想要迫害你,还有何留念?沈将军,他一生未娶,一直在等你。”

感情的事情,在今夜里,也显得格外的沉重。秦姚有种无所遁形,使劲逃也逃离不了的感觉:“我与他早已散了,这辈子是有缘无份。”

她这么脏,怎么配得上他?

“母亲,你别想太多,和离不一定就是和沈将军过。你以往不是想要在农家生活么?离开龚府后,你便去庄子上,如何?”龚青岚自上次秦姚自尽,便安排好她的去路,一切只是在等寻着时机。

龚远山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轻易的放在母亲,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和宽,他如今一直觉得母亲肚子里有个孩子,抓住了母亲的把柄,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秦姚心中一暖,摸着龚青岚的头说道:“岚儿长大了,不再是爬在母亲腿上撒娇的女孩了。”

龚青岚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溢着温暖慈祥的笑容,眼眶泛酸,她活的太累了!

“母亲,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你也不喜欢龚府,明日,我便带你走!”龚青岚说完,便让红玉收拾箱笼。

龚远山拂袖离开,便让人看守着落霞居。生怕龚青岚半夜里带着秦姚潜逃!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守着院落的奴仆急急的赶来,敲响了季姨娘的院门,火急火燎的说道:“老爷,大小姐在替夫人收拾箱笼,大约明日一早,便会离开。”

“嗯,你先下去。”季姨娘看着香醇入睡的龚远山,眼底闪过一抹阴冷。

一大早,龚远山起身,便有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老爷,昨夜里大小姐要将夫人带走,奴婢出手相拦,结果……结果……”

“怎么了?”龚远山心提了起来,要是人带到了齐府,他便休想要把钱财要回来了。

季姨娘红着眼睛,把丫鬟的衣袖撩开,白嫩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淤痕,显然是被狠狠抽打了一顿。

“老爷,奴婢不要您给奴婢做主,就是大小姐太过分,压根没有将您放在眼底,还骂……还骂您不是东西!”丫环跪在地上,乞求着:“求老爷行行好,莫要将奴婢托出来。”

龚远山坐不住了,哪里听得见丫鬟说什么。草草的收拾好,便疾步朝落霞居而去。

恰好看到许多的物件,堆积在门口,不乏有些珍稀玩意儿,看的眼皮子直跳,怒火冲到了头顶,阔步进屋:“龚青岚!你这是要做什么?带着你母亲和野男人私奔么?”带着昨日里寻来的七八个大夫,一同进了屋子。

龚青岚一听到响动,便是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脸色冷如寒霜,伸手将桌上的和离书,拍在龚远山的脑门上:“拿着,滚!”

听到龚青岚出言不逊,龚远山脑门上的青筋爆鼓,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给秦姚把脉!”龚远山咬牙切齿,这句话,几乎是从压根碾磨而出。他请了八个大夫,不可能一一被收买!

前头几位,纷纷摇头,诊脉不出什么症状。

第六个切脉,眉宇聚拢,沉声道:“令夫人是有了身孕……”

龚远山眼底闪过兴奋,是真的了?他就知道是真的,这么明显的状况,怎得可能是假的呢?

“几个月了?”连忙开口问道。

大夫狐疑的看着龚远山道:“方才切脉,确实是有身孕,可令夫人的身子着实不能受孕。老夫便再次仔细切脉,那是药物制造的滑脉。”

龚远山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真的是假的。

怎么可能?

“你们两个去。”龚远山呵斥着木桩子一般的其他二人。

其他二人面面相觑道:“肖大夫是燕北声望极好的,他说是,便是。”没有打算再上去切脉。

原本近在眼前的财宝,明明唾手可得,可当他伸出的手要抓住时,远在了天边。

龚远山一时间难以接受,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怒斥道:“都给我滚!”

大夫都走了,季姨娘这时带着族长进来。喜上眉梢,秦姚死了,她就是正室夫人了。

“老爷,族长请来了。”季姨娘安排族长落了做,吩咐丫鬟奉茶。

龚远山经季姨娘一提醒,脑子里凌光闪过,冷笑道:“族长,今儿个家里有些丑事,劳烦您做个见证。秦氏乃是小侄明媒正娶的夫人,却是带着外边的男子入府,进了自个的屋子……如今,更是传出了害喜的症状。大夫诊断的却是被药物所致,小侄认为她们自己吃药,栽赃给旁人,逃过私通暗结珠胎的罪名!”

龚青岚倒吸凉气,龚远山的无耻,再一次超过她在心底设下的底线。

“是啊!族长,姐姐与旁人私通,还不许夫君沾她身,原来是有了孕,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季姨娘煽风点火。

听着你一言他一语,族长看着靠坐在床上的秦姚,只见她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凄凄冷冷的,心里不禁起疑。

“岚姐儿可有话说?”族长询问着龚青岚。

“族长,您见过怀有身孕的女子,会来癸水么?”龚青岚笑意吟吟,看着正室夫人打扮的季姨娘说道:“让族长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切莫将龚府不会治家的事儿传出去。”

族长皱眉,确实是乱了套。一个妾,穿着夫人的鲜丽颜色,主家的没说话,一个妾侍抢前头搭腔。

“贤侄,你饱读圣贤书,却治家不严,随着一个妾侍胡闹。有失体统,也莫怪你起复困难。”族长撂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龚远山被这一连串的打击,冲击的气血在体内翻涌,加之被龚青雅下毒,体内积有余毒,这会子大动肝火,气得喷出了一口血。

“噗嗤——”

龚青岚看都没有看一眼,龚远山所作所为,都是他自找的。将和离书放在桌上道:“今后,母亲便与龚府无关。”

龚远山看着秦姚,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嘴角还残留着鲜血。悲凉的笑几声道:“姚儿,是我错怪你了。我也是被这个贱人给蒙蔽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么?”

面对龚远山突然的见风使舵,季姨娘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龚远山满心满眼都是龚家的财产,要是秦姚和离走人了,他便是身无恒产了。如今,虽然手头没有银子,却是有秦姚的嫁妆贴补家用。她一走,岂不是会饿死?

“我昨夜里便写好了文书,知府已经盖了印。”秦姚淡淡的说道。

龚远山跪坐在地上,这是无法挽回了?

“不不不!我们撕掉和离书,撤除底案就好了。”龚远山企图做最后的挽留。

秦姚本就对龚府没有留恋,并且是她的屈辱,隐忍这么多年,不过是为了龚青岚。如今,龚青岚好了,她也便没有后顾之忧。

“龚远山,你自个珍重!”说罢,便被桂枝搀扶着走出屋子。

经过回不过神来的季姨娘身边,龚青岚冷笑道:“季姨娘这是赶我母亲走,而后迎接新的主母么?恭喜你,达成了目标。”

季姨娘美目闪过狰狞,不知她话里头意思。

“姨娘日后做美梦和算计的时候,先温习一下律法。”龚青岚温婉的提醒道。

季姨娘脸色刷的惨白,大越律法:妾侍一律不得扶正,若是匡扶妾侍为妻,便是触犯了律法。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软软的瘫倒在地。

龚远山直到人都走出去了,才堪堪回神,连忙追赶着出去,“龚青岚,你如今不是龚府的人,要把龚府的财产给交出来!”

龚青岚拍着脑门说道:“哦,倒是忘记有件事与你说了。祖母当年留下了遗嘱,上面写着倘若没有嫡子继承家业,这笔嫁妆,便是由嫡长女继承。”说罢,掏出一张发黄,却保存极好的遗嘱。

龚远山两耳嗡鸣,竟然还有这样的遗嘱?想到季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有了算计。

连忙将遗嘱抢了过来,撕裂成碎片,扬手洒在地上,阴冷的笑道:“哪里有什么遗嘱?”

“我忘记说了,方才给你的是抄录的备份,你若不服气,便去知府鸣鼓。”龚青岚不理会龚远山,直接上了马车。“这宅子也属於我的私产,看在你是我父亲的份上,便给你几分体面。明日里搬出府邸,若是不搬,我便会直接让人打出去!”龚青岚心中冷笑,你们不是谋划着要她母亲死么?想要财产么?

我便让你们的愿望一一成空!

想来对於眼高於顶,好高骛远的龚远山来说,虐他皮肉,算不得什么,不过痛一时。若是将他驱赶出府,才是对他更残忍!

季姨娘最清楚不过龚远山的性子,除了祖上的恒产,龚远山根本赚不到养家糊口的进项。

“老爷,怎么办?你可要好好想办法。”季姨娘心里打算唆使龚远山去状告龚青岚,可话没有说出口,“啪——”一个耳光将她喉间的话拍碎,脸颊都被他大力的打偏。

“贱人,若不是你整出这些个蛾子,岂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倘若真的被赶出来,你等着被我卖!”龚远山两眼充血,凶恶的瞪着季姨娘。

季姨娘恨不得戳瞎了龚远山,她掏心掏肺对他。最后,却是因为他的无用,而要将她卖了换银子!

龚远山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目光晦涩。秦姚不过是一只破鞋罢了,除了他还会有谁要?嫁给沈长宏么?人家一品大将军,早已是妻妾成堆,岂会瞧得上她那昨日黄花?且是嫁过人生过子的女人!

一定是他太宠幸季湘云,想要她的命,让她心灰意冷了!

一定是的!她的心里若是没有他,又岂会用嫁妆养他?

心里打定主意,要去齐府,好好与秦姚谈心,日后好好过!

——

龚青岚将秦姚接回了齐府,这个消息,不过一刻锺,便传的满府皆知。倘若是以前,老夫人早已是拉着脸过来。

今时今日,听到了不过敢在心底冷哼一声,再不敢开口说其他。

龚青岚也有些惊讶,老夫人居然就是这样被镇住了!倒真无心插柳柳成荫。

“母亲,你安心在这儿住着。庄子上的屋子在修葺,好了我便将你送过去。”龚青岚很欣慰母亲愿意随她来齐府,小住上几日。

秦姚看着周边的布置,便知是费了心思,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有心了!”秦姚目光落在盈盈走来的一位女子身上,脸上的笑容一僵:“景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