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岚出酒楼,与宝儿分道扬镳,便回了府中。不到半个时辰,齐景枫带着一身风尘进屋,眉宇间染上浓浓的疲倦。
见到沈青岚立在桌前,微微一愣,随意的道:“方才酒楼小二说你去了竹阁,为何不进来?”心中是高兴的,至少她信任他。
“你即使偷吃,也会记得抆干净嘴儿,又岂会留有把柄给我?既然如此,我进去就是自讨没趣了。反正你也要回家,到时候再拷问你也不冲,互相全了脸面。”沈青岚躺在软榻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捏着背脊道:“薄府为何突然找茬了?”皇后与她还在合作呢!为了将睿王推上皇位,连杀女之仇都能容忍,皇后不至於忽而间便要与她撕破脸。
齐景枫微怔,眸子里闪过一道流光,手指摸着玉壶,入手的沁凉,如同他此刻冰冷的目光:“因为,燕王府选择了逍遥王!”
沈青岚默然,当初皇后便是有意无意的设计她,后来是知晓皇上要对付她之后,二人适才联手合作。只要皇上不被取代,皇后便一日不会对她下手,因为需要借助她身后的燕王府势力!
而如今,一直中立的燕王府,站队逍遥王府。这风声,怕是早已传到了皇后的耳中。莫怪,会如此陷害她!
“不过我在薄府,听到假山后有怪异的叫声,薄府的长媳从里头出来。”沈青岚补充道。
齐景枫侧身躺在她的身边,缓缓的蹙眉说道:“恐怕假山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你恰好出现在周边,许氏误以为你知晓了真相,才会想要杀你灭口!”随即一琢磨,又经不起推敲。若是如此,为何发膏落在了薄黎雅的手中?难道……还另有其人?
沈青岚与齐景枫想做一堆,忽而间,脑子里一片清明,急急的说道:“许氏若是如此要了我的命,薄府莫要逃脱干系。不但得罪了燕王府还有将军府,而且会引起宫里头那几个人的注目。可是二夫人就不同,薄二夫人视女儿为命,做事情很疯狂,脑子发热不惧生死。我怕,她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许氏因为这一点事,对她动手,少不得皇后的授意。
沈青岚枕在他的手臂上,嘟囔的说道:“别转移话题,今儿个有事,我便是第一个寻你。你倒好,并不见人影儿。”
“我在酒楼与逍遥王在商谈,有人扮成劫匪抢夺货物,我赶去处理了。那一批人,与刺杀凤鸣的是同一批人!”齐景枫目光深邃,漫不经心的翻阅了一页书,炯炯的盯着沈青岚道:“有件事,必须与你说一声。逍遥王如今逐渐的要崭露头角,定然要树立身边的势力。两江总督早已是他的势力,他的女儿方如月进京,要做逍遥王的侧妃。”
沈青岚暗叹方总督的目光长远,他的身份女儿是正妃,怎奈正妃之位给宝儿占了去,肯委身为妾,那是日后逍遥王继位,宝儿所生的子嗣,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那么在登基的时候,必定不会封宝儿为皇后!
“宝儿……”
“已经定下了婚期。”齐景枫淡淡的提醒。
沈青岚眼底有着浓厚的担忧,宝儿这一步棋……一旦颁发了圣旨,便是毫无退路。
“那当年薄黎希轻薄方总督的大女儿……是为了阻止方总督与逍遥王结盟?”沈青岚眸光闪动,大胆的猜测起来。
“嗯。”齐景枫颔首,至於为何后来没有将二女儿方如月嫁来,是方夫人的不舍。如今方夫人已经瘫在床上。方总督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自是会拿女儿铺路!
“那情毒?”沈青岚总觉得薄黎希见到皇后的态度总是不尊敬,冷嘲热讽,皇后极尽所能的包庇。
“皇后为了放松皇上的戒备,巩固在宫中的地位,力压荣贵妃与婉妃,便是因为薄府并没有中用的男儿。”齐景枫眼底有着淡淡的嘲讽,血缘的背叛,不异於刀尖剜心。
皇后?
沈青岚震惊,变了脸色!这些隐秘的事情,她根本无从查起。倘若没有之前与他的约定,他是否依旧会岔开话题,隐瞒着她?
记起酒楼德妃给她的糕点,里面下的两种药,一种是急性毒药,碰者即死。另一种就是加有情毒,难道当时皇后与她合作时,便在暗中对她下过手?
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当真是与虎谋皮!她万万没有联想到皇后,一直以来认为是皇上下给薄黎希的情毒。可想到齐景枫小时候的处境,沈青岚手脚冰寒,这世间连最亲密的人,都能够出卖,还有谁是不会背叛你的?
似乎察觉到沈青岚情绪的变幻,齐景枫将她抱进怀中,拨弄着她凌乱的发:“皇后记了一条人命在你头上,这回进京,你又打破了她的算盘,让薄家大出血。她岂会轻易的放过你?何况,燕王府的抉择,便是推上了风口浪尖。即使你什么也不做,皇后也不会放过你,放过薄家。”不能收服,便只有毁之!
夺嫡的争斗下,不知多少家族覆灭,多少家族崛起,一个帝王的新时代,自然要大换血。
沈青岚只觉得脑袋是大的,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的信息,着实难以消化。怔愣的说道:“盛府……”
齐景枫轻叹了一口气,点着她的眉心道:“那是皇后身边的孝姑姑所为,贤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太过特殊。婉妃召贤王进京,皇后便开始部署。她惙撺着几个家族的女子开罪了你与母亲,而后杀人灭口,嫁祸於你。目地是要挑起你们之间的争斗,盛府败落,少不得皇后的手笔。”暗室里的兵器与龙袍,眼底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借给盛安国天大的胆子,他也是不敢有造反的心思。
“可是……”皇后明明吃了药,肚子疼的。
“在深宫十年,皇后地位无人撼动,如今依旧好好的,岂是那么容易中招?若当真如此,皇后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齐景枫这话说的不怎么留情面,心中对她那次的计划依旧心有余悸。若不是恰好与皇后目标一致,皇后岂会如此配合?
那么,一切都是皇后在幕后操纵了?
齐景枫看着她面色发白,心底心疼,有太多的话,暂时不能对她说。轻吻着她的鬓角,一只鸽子落在窗棂。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鸽子落在他的手上,拿出里面的纸条,看清楚内容,齐景枫面色微冷:“我要出去一趟。”眼底有着歉意。
沈青岚双手紧紧的勒着他的腰身,很想要任性一次,不许他离开。可她也知晓,燕王的选择,正式将王府推上政治的舞台,不再是仅仅守卫燕北。那么,必定少不得明枪暗箭。可这政治上的事情,她不能为他分忧,所以也不能够拖了他的后腿。
“一切安危为重!”沈青岚替他整理好衣襟,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下。齐景枫眼角堆满了笑意,与她痴缠了一番,难分难舍:“大约很晚归来,莫要等我。”紧紧的抱着她,满心的愧疚。她怀孕的档口,正需要他陪伴在身侧,而他却脱不开身,安静的陪在她左右。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沈青岚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齐景枫依言矮了低垂了头,沈青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滑腻如缎的青丝,令她摸上便不忍撒手。温柔的笑道:“乖,不过出去一日,每天都能见着我。安心的做事,我与宝宝在家里等你。”说罢,抓着他的手,轻柔的贴在腹部上。
齐景枫目光萝扎她的腹部上,嗓音微哑,许多话语梗塞在喉。
沈青岚将他送到了垂花门,他衣袂翻飞,翻身上马,马蹄卷起一阵薄尘翻滚,电射般奔腾而去。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适才收回视线,回了屋子。
——
皇宫,未央殿。
皇后端庄的坐在贵妃榻上,伸手搅动着手里浓稠的药汁。下方跪坐着许氏,静静的等着皇后发话。
殿内两个青铜鼎炉,白雾缭绕,在殿中弥散开来。清幽淡雅的香气,能安定人心。
可,一旁的睿王,却是满脸的不悦之色。掀开袍子,单膝跪在地上道:“母后!您还要忍让到何时?当初你说再等等,沈青岚还有用处。可如今燕王府都站到逍遥王一边,做下了许多出色的功绩,父皇连连赞赏。儿臣以为,这样下去,母后与儿子都会如幕画一样,被蚕食!”
提到幕画,皇后眼底便闪过一抹戾气。
剥着手中的橘子,一瓣一瓣的泡在茶水中,浅浅的抿了一口,酸且涩,滋味不好,可却对身体有益。沈青岚犹如这橘子,看着粉面团儿,却能刀刀割在你心上。
见皇后沉吟,即墨睿满目怒火:“母后,舅舅都说您优柔寡断了!沈青岚那贱人越发的嚣张了!”
皇后脸色一沉,啪,将茶杯扔在小几上,冷声道:“告诉你多少遍,成大事者,定要忍旁人所不能忍!她如今是笑,你且看她能笑几时!”
即墨睿心中自是不甘心,皇后不听他的劝告,心里有了自己的一番算计。
许氏眼睫颤了颤,眸子微动,低眉顺眼的说道:“皇后娘娘,今日是贤王给沈青岚澄清。二人似乎认识,而且贤王似乎对燕王世子妃有点男女之情。”
皇后露出一抹高深的笑,眉眼间的厉色淡去,浮现一抹柔光,心情极为的不错。品着茶汤,漫不经心的说道:“婉妃对齐家与沈青岚,格外的不融洽。贤王与沈青岚相熟,婉妃定然会‘很高兴’!”
婉妃恨不得吃了沈青岚的血肉,若知她的宝贝儿子,对她的仇敌有情,不知会不会上演一段感人肺腑的戏码?
孝姑姑却是思虑道:“婉妃与齐家二房的人交好,密中有书信往来。而且婉妃在暗处,对齐家多次下手。”顿了顿,补充道:“其中有一次,被沈青岚给搅局,婉妃适才缠上了沈青岚。”
“大约是盛府……”说到一半,皇后住了嘴。
眼底闪过深思,婉妃素来与齐家没有恩怨,为何要对齐家下手?难道就是因为齐家拒绝了与贤王的婚事,才恼羞成怒?
不对!婉妃虽然看似惊咋,却心思细腻,机会权衡利弊,不会轻举妄动。能让她三番两次的下手,难道齐家与她有血仇?
可,盛府的覆灭,是在她算计之后!
许氏心中一惊,皇后说话从来不会停顿,一般都是思索好了再开口。难道她对自个的揣测有失准头?
“皇后?”许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是等着婉妃出手,还是照旧进行?
皇后淡漠的说道:“睿儿,修书一封给吐蕃王。其他的事情莫要在管,本自由安排!”
话落,门口地上的剪影晃动,皇后脸一沉,厉声道:“谁?”
即墨睿疾步走过去,地上掉落了一块玉牌!上面绣着伏羲宫几个字,皇后眼底布满了阴霾!
许氏心中大惊,没有料到皇后的宫殿也会出现偷听的事情。不安的搅着手指,生怕被传了出去。
皇后也没有心思理会,目光阴冷的紧捏着荷包,冷冷的笑了几声。
那个偷听的丫鬟,胆都要吓破,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能逃出来,纯属运气。连忙将偷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了荣贵妃。
荣贵妃沉吟了一番,终是没有写信将消息递给沈青岚。原本与他合作愉快,可如今燕王府做出的选择,不得不让人顾虑!
过了几日,吐蕃来犯,组织了几万的兵马,突袭水阴关。水阴关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因为吐蕃与大越是友谊之邦,平安相处了十余年,这次突然偷袭,打的大越士兵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皇后立即想皇上推荐沈长宏,由他领兵夺回失守的城池。
皇上略微沉吟,便豪爽的同意,封沈长宏为威武大将军,亲自挂帅出征。
沈青岚得到消息,心中惴惴不安,连忙递了拜帖给凤鸣。要他请皇上祈雨,而后寻个埂子让睿王随着沈长宏一同出征。倘若皇后耍什么花样,也要掂量着睿王!
皇后闻讯,想要阻止,为时已晚。皇上早已准奏,睿王当即便半强迫的状态,随着沈长宏一同去了水阴关。气得皇后第一次勃然大怒,打砸了几套古玩,适才发泄出心里头的怒火!带着长长指套的手指,紧紧的收拢,上好的梨木小几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孝姑姑连忙捧着茶水安抚道:“皇后娘娘息怒,莫要生气。吐蕃王识得睿王,应当会手下留情。”心中也是不能够确定,如今的吐蕃王,不是往日的吐蕃王。谁能给他最大的利益化,他便偏帮谁!
皇后抚平了急促起伏的心口,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道:“事情办好了?”
孝姑姑忙不迭的回应:“奴婢方才已经办妥贴!”顿了顿,脸上难得的浮现笑意。
而被皇后恨不得揉成一团,放在牙齿里嚼碎的沈青岚,方才从床上悠悠转醒。伸手摸着床头,茶杯没有摸到,却是摸到了一只入手温润,鸡蛋大小的物件儿。
上面雕刻着一个小人儿,三分像他,七分似她。是用极品暖玉,雕刻的栩栩如生,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极为的生动。
人虽然不在,可看到手中的礼物,心中似翻了蜜罐一般。红玉端着铜盆,掀帘而入,看着沈青岚抱着一个玉娃娃,笑道:“这个玉娃娃好精致,以前怎得没见过?”
“大约是世子爷昨夜里带回来的礼。”沈青岚想了想,将玉娃娃妥帖的收进荷包,挂在腰间。
红玉一愣,木呆呆的看着沈青岚腰间的荷包,下意识的说道:“世子爷昨夜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