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陪笑,「陛下赏罚分明,若阿慕服侍的好,将来赏她个县主的名号,便是陛下的隆恩了。」
皇帝笑了笑,「阿慕若能让太后笑口常开,朕定有重赏。」
代替小谢谢陪伴母后的女孩儿,若没有野心,安分守己,封号、赏赐,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金乡伯和靖国公从干清宫出来,还在宫城之中,金乡伯便和靖国公吵起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让阿慕飞上枝头?你这时候便提什么自行聘嫁,陛下到时候真让阿慕出宫,章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会。」靖国公按住他,笑着说道:「会有封号,还会有丰厚的赏赐。」
阿慕是我的外孙女,可她还是你家庶房的女孩儿,长大后能嫁给谁?这会儿不是挺好的嘛,进宫服侍章太后几年,然后得个县主的封号,出宫后风风光光的嫁人。这是让我喜出望外的事,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嫁到宫里,岂不是更好?」金乡伯被小舅子死死的按住,也不敢高声说话,低声抱怨道。
不拘哪个皇子都是皇帝皇后的心肝宝贝,嫁了都不吃亏。若是能嫁给皇太子,那当然更好便是不能做太子妃,做次妃也是好的。
靖国公脸色变了变,「陛下若有这个意思,做臣子的自然不敢推辞。陛下若无此意,咱们能硬是凑上去么?只会让人怀疑是否居心叵测!「
靖国公也算是精明强干了,曹徽音的婚事,是他一生中难以言说的伤痛。如果当年不听任夫人胡闹,硬逼着徽音嫁给九皇子,她也不至於沦落到这个地步啊,跟了章家那没出息的庶子!
金乡伯还在不服气呢,「阿慕是我孙女,轮不着你管!」
我是祖父,你是外祖父,轮不着你当家,一边儿歇着去。
靖国公冷笑,「好,我便不管!」
你当我愿意管呢?当年若不是情形特殊,别无良策,我能把徽音嫁到你家么。这会儿你说大话,不要我管,好,往后有事你别来求我!
两人忿忿的分了手。
靖国公回府之后寻思良久,命人送了封信给曹徽音,「……女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莫让阿慕重蹈覆辙。」
金乡伯府,一位看着有三十多岁年纪的女子接到这封书信,凄凉的笑了笑,「爹,女儿知道了。」
莫让阿慕重蹈覆辙。爹,在您心目中,我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了吧。
「我这辈子,早就完了。」她把信又看了一遍,心中苦涩,「阿慕,看你的了。」
一个穿着绿衣服、三十多岁的男子进了院子,笑着走了进来,「娘子,咱家阿慕要进宫了,快给她收拾收拾,打扮打扮。」这男子眼神浑浊,步子轻飘无力,一看就是个被出息的。这会儿他很有些得意的模样,大概是想着女儿要出人头地了,他也能沾沾光。
曹徽音强忍着心头的厌恶,淡淡笑道:「相公放心,我会的。」
如果皇后大度些,肯让自己进宫,哪怕是在宫室之中最偏僻的地方,偶尔能看到皇上一眼,也比面对这样的男人要强多了吧?曹徽音绝望的想道。
曹徽音却不想想,如果当年她嫁了九皇子,或者她肯及时收了对十皇子的心思,都不至於沦落到这一步。以她爹的威望,以曹家的势力,她完全可以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章太后当年能挑中曹徽音,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们两个很有相似的地方,都是认定了什么便很难改变,一条路走到头。
章家的阿慕小姑娘,背负着祖父、父亲、母亲沉甸甸的希望,进了宁寿宫。
阿慕小姑娘相貌清清秀秀的,不甚活泼,异乎寻常的乖巧懂事。
「这不像个孩子。」阿玖见了她,恻然。
这又是一个父母不着调、靠不住,所以自己特别懂事早熟的孩子。
丝毫不出人意料的,小正正、小平平、阿若阿倚,全部不喜欢阿慕。见了面对她客客气气的,但是,不爱跟她一起玩。章太后明明白白的要求他们带阿慕玩,他们敷衍应付一会儿,便找借口溜了,把章太后气的够呛。
「我喜欢小陶陶那样的。」阿若神色认真,「她很快活,我一见到她便想笑。」
「太懂事的女孩儿,没趣。」阿倚慢吞吞的,「还是俏皮的可爱。」
温家的小温馨和姑姑温雅很有几分相似,也是温家的小霸王。她在幼儿园上学,阿倚下学之余,常跑去看她。阿倚觉得吧,还是和温馨一起玩比较好,阿慕,有些闷人。
小正正和小平平就更不用说了,他俩年纪大,眼界高,目前为止还没有喜欢的小姑娘。
阿玖觉得自己是很民主很开明的家长,没有偏见,不会过份注重出身,不过,她也必须承认:幸福家庭的孩子,和不幸福家庭的孩子,大概很难有共同语言。
章太后把阿慕召到了宁寿宫是有着长远打算的,眼见得小正正、小平平、阿若阿倚全对阿慕不感兴趣,不由的生气。
皇帝和阿玖到宁寿宫请安的时候,章太后冷言冷语,「你不把我们章家放在眼里,你的儿子们跟你学,也是一样。」
皇帝微笑,「我哪敢不把舅舅家放在眼里?没有的事。」
章太后趁机要求他封赏章家,皇帝叹气,「等朝中事少了,慢慢计较。母后,不瞒您说,如今朝中事多,我焦头烂额。北方旱灾,南方洪水,西北匪患,没个太平时候。」
章太后很嫌弃她这不够雄才大略的儿子,「这些事,哪年没有?就为了这些,你便焦头烂额了?」
阿玖在旁听着,怒了。
章太后从来也不知道体谅十哥。
她还以为自己做的事全是对的,永远不肯自省。
好吧,不是每个人却有自我反省的精神,不是每个人都能跳出自己的躯壳来批判自己。可是,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圣人,从不犯错吧?
她赐死邱贵妃,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给皇帝带来很大的麻烦。她从来都是振振有辞,「你不就是差出几千名锦衣卫么?」她只能看到皇帝要动用几千名锦衣卫监视三个异母弟弟,却完全想不到这会带给皇帝多大的心理负担:要防备自己的异母弟弟,要随时准备对付他们,对付父亲生前喜欢的弟弟。手腕软了,留下遗患;手腕强硬,会被认为苛待手足。
她给皇帝制造了一个难题,可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封赏舅舅,这是应该的。」阿玖笑吟吟,「舅舅功劳很大,不封赏哪成呢?别的不说,单说舅舅对凤阳庶人的关爱,那真是无微不至,令人感动。」
自从新皇帝登基,原来的废太子就被称为凤阳庶人了。
金乡伯和废太子原本是过从甚密 ,自从废太子被幽居、迁至凤阳,金乡伯不过是偶尔送些日常应用之物过去。不过,阿玖若说他对凤阳庶人关爱,那他就是对凤阳庶人关爱。
阿玖的语气很是亲呢、自然而然,章太后听在耳中,却是一惊。阿玖提起老大做什么,老大怎么了?
「你大哥怎么了?」章太后指着皇帝,厉声问道。
皇帝神色很温和,「没什么大事,酒色过度,伤了身子,正在静养。」
他这些年来一直沉迷於酒色,「以醇酒妇人自戕」,静养,怕是也养不过来了。
章太后定定看了皇帝许久,直挺挺向后倒去。
不久之后,凤阳庶人病逝。废妃唐氏伤心过度,想殉了他,半夜悄悄自缢,被阿锬阿锦发现了,及时救了下来。从此以后,唐氏和阿锬阿锦相依为命。
消息传到京城,本来就闷闷不乐的章太后一病不起。
她没有熬过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