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在轿子外头走着总提心吊胆的,少奶奶这一胎好容易才怀上,如今还未出头三月呢便要出门来逛,真要出了岔子老爷不得剥了她的皮!
轿子另一头的何妈妈心里也悬着呢,虽说大夫说了少奶奶这一胎怀得结实,可头三月总是变数大的,今儿个若非为着去庙里头跟佛祖磕头还愿也不会要少奶奶出来抛头露面,哎——今儿个大街上的人怎的恁多,不晓得在家里头呆着才安生么,偏要到面前挡着作哪般!
何妈妈生气,这陪着少奶奶去庙里头磕头的人也没有哪个心里舒坦的,连带着对外头的人也没什么好脸色,遇着那些个让得慢了些的行人拳脚相加倒不至於,怒骂横眉倒是常见的。
「还有多会儿到?」
在轿子里头颠得烦闷了那少奶奶不由掀开了半帘子来催促,这才要人瞧清楚了原来轿中人是那王家的新媳妇薛娇娇,说是新嫁娘可她面上却没有一般新媳妇的水嫩光滑,反倒是比之做姑娘家时憔悴了不少,许是因着双身子不适应罢。
「少奶奶再等等罢,庙子在城东呢,约莫要半柱香时间才能见着。」
薛娇娇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正要放下帘子去时瞥眼却见着了个熟人。
「那不是王家公子么,怎的在拐子胡同口站着?」
薛娇娇顺着绿柳的目光往那一瞅倒是见着王清泉在那儿立着,这王清泉虽说是个穷秀才可胜在得王举人青睐更做得一手好学问,如今更是王举人收的弟子里头最有希望过乡试的一个,这府上没定人家的年轻丫鬟或多或少都对他有些意思,是以只这么远远地瞧了一眼绿柳便认出了王清泉。
「江老爷的宅邸便是在这一片儿罢,这秋闱近了总有人要去走走关系的,也无甚稀奇别耽误了我去庙里还愿。」
不等绿柳多瞅王清泉几眼薛娇娇便催促着轿夫快些前行,这王清泉平日里同他大哥走得近,因着某些关系薛娇娇现如今是半点也不想与薛明宇接触,如今更是连带着瞧王清泉也不顺眼了,是以陡然见了这么个人只会觉着心口堵得慌哪里还能发现身旁那小丫头幽怨的眼神,不过正要放下帘子之时薛娇娇还真就又瞧见了个熟人。
竟是王名川!
只见王名川拎着书篓子快步跑到王清泉面前后连连道歉,后者教训了他几句两人便相携拐进了胡同,王名川只在府上来过一回是以认识他的人不多,就连注意力一直在王清泉周围的绿柳都只发现了一个俊俏小哥跑过来而未有认出,是以今天只薛娇娇一人瞧见了刚才那幕。
那人如今却是生得越发丰神俊朗了。
薛娇娇心里暗恨,又想起自个儿缠绵病榻的死鬼丈夫,又想起亲人的压搾逼迫,一时之间竟又被生生逼出几分念想来,她将头探出轿子伸长了脖子要去看那人,可目之所及也只有胡同口青灰的石墙,旁的再找不到踪迹。
连个脚印也未曾留下。
薛娇娇生气地放下帘子,待到与外界用那顶轿子完全隔绝开来之后又生出几分凄苦无依,一会儿想想自个儿幼年丧母,一会儿又想想在最好的年华被迫出嫁,到最后竟捂着绣帕闷着嗓子哭了起来,好在外头人声嘈杂将她的呜咽声盖了过去,绿柳同何妈妈虽说离得近也未曾发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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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对不住,我单想着今儿个搭村儿里的牛车顺便了没曾想误了时辰,要兄长久等了。」
「不妨事儿,如今时日尚早登门的人应当还未多起来,你便同我一道去吧。要先生看上了是你的造化,往后也能聆听教诲增长学问,便是没被瞧上也得在礼节上不要人挑出半丝毛病来,旁的我便不多说,你自个儿斟酌着看罢。」
说罢便引着王名川去到一扇铁门前,这大门也不是多气派,早先在王举人家门前王名川瞧见过更好的,可如今与这朴素无华的大门相比却也生生多出几分俗气来。
「果然名士不一般呐。」
王名川不由感叹,王清泉却是趁此机会敲开了大门,接引的小厮显然认得王清泉,两边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弓着身子将王氏兄弟给请了进去,穿过回廊路过花园,一直走到了兰汀苑的牌匾外头才罢。
「老爷正在里头练字呢,二位稍等,待我去通传片刻。」
「有劳。」
小厮进到院子里头去与门外服侍的人嘀咕去了,王清泉同王名川两个人便在兰汀苑外头干等着,这两人都做书生打扮又生得极气派,来往的丫鬟小厮碰见了总要多看几眼的,王清泉在王举人府上见惯了这般架势倒能平常对待,难为王名川这从未与村子外头的人多交流的乡下书生也能做到这般镇定从容,在旁人的瞩目下愣是半点不见慌乱,不由要王清泉对这族弟高看了几分。
正在兄弟两个枯等之时这兰汀苑外头又跑来一个青年男子,只见他身边也无人引路跟随,更是半句通报也不准备有的直接就往屋里冲,旁边服侍的丫鬟小厮见了也不拦着,具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王名川瞧得一愣,王清泉却是知晓些门道的,遂压低声音同他解释道:
「这是江大家的二子江承,此次是一道回乡探亲并从旁服侍老父的,他是个游医身份平日里在府里的机会不多,你往后若能来等闲也与他见不着面,若真碰上了你寻常对待就是。」
王名川点头记下,若是明珠在此处定然能认出来这江承就是早先他在魏府碰见的那个扶了他又甩到一边去的陌生男子,只可惜明珠不在此处王名川又未亲身经历过那次事件,是以只依稀记下了这么号人物便丢开不管,只等着房内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