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有身子,但是因为不知什么原因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没有让太医诊脉,只是说休息一会儿。苏文卿瞧她没有大碍这才准备回到后院,不想刚刚路过赏花的那处,便瞧见太子迎面而来。
没有适才笑盈盈的模样,迎面而来的太子脸色并不好看,许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苏文卿,诧异一转而逝,再见已是勾起几丝玩味的笑意。
苏文卿微微皱眉,觉得这人有些说不出的危险,见了礼后就要离开,不想太子开口道,「听说弟妹身体不适,如今可还好?」
「已经无碍了。」苏文卿低着头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忙,这便不耽误殿下时间。」
太子轻笑一声,心道这女子倒是敏锐,转身瞧着苏文卿远去的背影,狭长的眸子的闪过一丝遗憾。
他并不缺美人,徐心莲这样的美人数也数不过来。徐家这门亲事可有可无,娶不娶他并没有很热衷,若是徐心莲有安庆或是苏文卿这样的相貌,他倒是能提起一些兴趣。
几日后,宫中皇后懿旨,承文侯府嫡次女徐心莲贤良淑德,端静纯良,赐太子侧妃。
自上次赏花宴回来太子赞了徐心莲的诗词后,就有传闻说太子赏识徐家五姑娘才学,那日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徐贤听到消息时特意去问了王氏,王氏这几日终於神清气爽,止不住得意的与徐贤道,「这事儿再等等,宫里就有消息了。」
待宫里懿旨到后,徐贤以及王氏的笑容便没有消失过,王氏这么多日终於扬眉吐气,再见苏文卿时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些高高在上。
徐心莲在府上沉寂了一年有余,终於一鸣惊人做了东宫的娘娘。临出嫁那天,苏文卿作为长嫂送亲,发间五尾的风簪似乎让她多了许多庄重,她勾着艳红的唇在她耳边小声道,「以前是我无能让你们欺了我们母女这么多年,以后我要让你们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苏文卿退开两步,徐心莲与前世记忆中那个身影渐渐重合,脱下了伪装多年的高洁,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苏文卿想了甚久,恍然间才想起,像极了皇长妃。
「那就拭目以待了。」苏文卿浅浅一笑,「我等你还回来。」
那是八月十五那天,徐心莲带着她的满腔抱负离开了徐家。之后渐渐传来徐侧妃颇得太子恩宠,苏文卿偶见在安庆府上见过太子妃一次,这个恬淡的女子面上是几丝遮不住的疲惫。
太子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后安庆叹了口道,「徐家姐妹倒是像的很。」
和徐心竹一样,徐心莲从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子,所以苏文卿更是好奇,当这样一个人在太子败了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待到九月苏文卿真正及笄,徐老太太替苏文卿补上了及笄礼,徐子越送了她一枚蓝田同心玉扣。当初徐子越答应苏长宇等苏文卿及笄后才会行房,但因为上一次抆枪走火,小孟太医诊断后拍了拍徐子越肩膀,目光示意他还是再养养吧。
就这么转眼便到了年底,京城里迎来了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本就是好兆头,不想雪天后第二天,西北捷报。
齐光率领两万骑兵,从高阙出兵,兵分三路,一同从朔方出兵,一方从右北平出兵。匈奴单于正面对齐光的精骑队,齐光佯做败北撤逃。单于以为汉军已撤万万不能到达便喝酒庆功。当晚汉军来到,三面围抄包围了单于,单于连夜逃跑。当夜西北大雪纷飞,匈奴击溃后单于撤逃,齐光率一千精骑连夜追赶,急驰突围追赶了几百里,最终将单于斩於马下。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规模巨大的胜利,出兵两万死伤不过三千,斩杀敌军一万余人,俘虏一众的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余人,牲畜达千百万头,最重要的是斩杀了匈奴单于。
匈奴死伤惨重,如今群龙无首,根本没有与汉军一战之力,从此撤退百里,三年内至少不会再卷土重来。
如此惊人捷报,陛下闻讯大喜过望,派特使捧着印信,到军中拜齐光为大将军,所有将领归他指挥。齐光是定国公世子,无法加封,增加定国公食邑两千户,赏金千金,道等齐光回京再加行封赏。
这是齐光去西北的第二年,而在上一世,这场举足轻重的胜仗却应该发生在明年,也就是齐光去西北的第三年。
徐子越记得当初谈起过这一仗,齐光笑谈说只不过是随意看了一场畜生间的角逐所以心生念想。
是这几只畜生的角逐提前了一年,还是齐光本身与上一世有了什么不同。烛光照在徐子越冷玉一般的脸上,映出他看不见底的眼眸。
回到厢房,苏文卿正在一旁的桌上临帖。
她写的是欧阳询的帖子,与自己一样,字迹中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因为她也想起了一些东西,所以她的字迹也是比同龄女子好上许多,他静静的看着,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她的手将这个字写完。
遇。
一字完毕,徐子越在她发顶沉沉开口,「文卿,你可曾想起什么?」
苏文卿精致的眉头微蹙,「什么?」
「无事。」徐子越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西北。
这场出兵冯博并不是很赞成,但是齐光下了军令状,立下血书不胜不回。
军人最重誓言,齐光既然敢下如此重誓,冯博只能同意,最终拨给齐光两万精骑。那阵子西北暴雪不停,齐光带军出征后再无音讯,冯博由最开始的焦急也变得绝望。
两万精骑,还有齐光,冯博已经可以想像待上了奏章后陛下龙颜大怒的模样。但是怎么都无法想到的是,三日后齐光大胜回归,带来的是一万余人的俘虏,千匹马匹,最重要的是大单于胡烈的首级。
冯博与胡烈相斗将近十年,又怎会不知道此人的本事,但就是眼前这个还未弱冠的少年将军将他斩於马下。
冯博也忍不住感叹一声,不愧是定国公的子孙。
齐光一身玄衣铁甲自马背上跃下,身后是浴血归来冰冷的铁骑,雪花飘落在铁甲上也未曾融化。远远走来的身影似乎比以往更加气势逼人,俊眉飞扬,目中是从战场杀伐回来的血色。抖落手中被血染透的布包,胡烈的首级滚落出来,死不瞑目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齐光稳步走来,有力的声音响彻峡谷,
「幸不辱命。」
冯博张了张嘴唇,他本想伸手拍拍少年人的肩膀,只是对上齐光嗜血的眸子下意识收了手,最后只是颤抖着连说几个「好」!他确实老了,齐光身后的万余士兵们,在经过这一战,在他们心中已经牢牢的刻上了齐光的名字。
程晨走近齐光营帐时,齐光正定定的注视着桌上那颗血色一般的红色珠子,这是这次剿灭敌军时将军从单于脖颈间的项圈上取来的血石。抆净了鲜血是比鲜血更加炽热的颜色,价值连城,世上仅此一颗。
齐光懒懒的转头看向程晨,这个当初在苏州偶尔遇见结缘,抛弃了家庭踏上战场的少年。两年征战,程晨比以前更加高壮,眉目坚毅,只是自眉尾至耳朵是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齐光没有忽视程晨脸上的笑意,移开目光道,「这么高兴?」
「是。」程度点头,当初他许了自己三年时间,如今才不到两年就能回京,怎能不高兴。能早一些回去见文锦,见念儿,又怎么能不高兴。
「将军难道不高兴?」
齐光拾起这枚血色的珠子,透亮的血石中似乎又看见了那人一身红衣的倩影,只是如今她身边却是另外一个人。有力的手指像是要将它捻成粉末,俊美无铸的脸上是程晨看不懂的神情,他说,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