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中就见两面僧舍门都虚掩着,东侧两间和西侧一间共有三间屋子有烛火透出, 到了近处丝竹歌咏之声反而听不到了。兰若寺闹鬼多年, 本地人避之不及, 不想这里不仅住了人竟然还不止一个, 倒是稀奇。
石慧循着亮灯的房间走去, 敲了敲南边第一扇门,里面就传出一声不耐烦的暴喝“深更半夜,吵什么吵滚”
这时代娱乐活动少, 亥时确实不算早了,不怪人家如此生气。石慧精通易容术,也善于模仿各种人的声音。从对方的声音推测,此人不仅不是鬼怪, 还是有些武功的汉子, 只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
“打扰了”石慧略有些歉然, 退开两步便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只她才走出两步, 身后门突然开了, 一个络腮胡大汉走出来, 打着哈欠道“怎么又是个穷酸晦气走走走,你再往南走二十里就是金华府了,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房间了。”
“这位大哥,如今时辰不早了, 怕也是进不了城了。这往前走是坟地,我一个人不敢走啊”石慧道,“你看着庙挺大, 多我一个也不多不是”
“你这穷酸好生麻烦”大汉吹胡子瞪眼道,“人家说宁可坟地过夜,不可独住荒庙,没听过吗”
一个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走夜路,情愿坟地过夜,不可独住荒庙其一是荒庙很容易有末路豪强栖身,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不安全;其二则没有香火的寺庙镇不住鬼神的,妖魔鬼怪容易在此聚集;最后,寺庙是供奉神灵的,未经允许,凡人进去休息是对神灵的大不敬,有损气运。
“我看大哥你住的也挺好的,这里不住了不少人吗也不是独住啊”石慧好脾气地笑道。
“酸书生,你懂什么,快走快走总之不要在这里吵老子睡觉。”络腮胡不耐烦道。
两人正说话,对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粉面书生不耐烦地看着他们道“大晚上的吵什么呀,打扰人看书。”
“兄台,在下错过宿头,欲在此借宿一宿,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房间这么多,自己挑,别吵了”粉面书生“砰”一声关上门道。
“我劝你还是早点走,要是打扰老子休息,对你不客气”络腮胡示威性地扬了扬拳头,也“砰”一声关上了门。
石慧也不生气向里面第三间有亮光的屋舍走去,不待她敲门,就有个书生开了门。这书生倒是生了好相貌,虽然比不得她的长子白锦堂,亦是相貌堂堂。哪怕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衣,也遮不住书卷气。
“兄台可是到婺州金华府赶考的,在下与对面那位兰溪生也是本届考生。考试还有几个月,租不起屋舍,就暂住在此。兄台若是不介意,今晚不妨与我住一间,可一道探讨学问,明日再洒扫一间屋舍不迟。”
“如此多谢尚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石慧拱手作揖道。
“不敢当,在下宁采臣,永康县人。” 宁采臣忙抬手还礼。
“在下浦江县任慈。”
“原来是任兄,外面风急天冷天冷,里面请。”宁采臣笑道,“住最南面的那位义士叫燕赤霞,陕西人,他喜欢安静,不太愿意被打扰,看起来凶巴巴并非恶人。对面那位是兰溪来的考生,傍晚才到,主仆两个也喜欢僻静,就选了西面僧舍。任兄若要住下不妨选了我隔壁的屋舍,到时我们也可一处温书作伴。”
“如此甚好,多谢宁兄。”石慧随着宁采臣进门。
解试三天考三场,虽说就在州府,可为了了解同届考生的水平,一道赛诗论学以及了解主持考试的学使风格,许多考生都会早早来到州府。只因解试将近,州府物价高,许多寒门学子付不起租金就会选择住在郊外。
宁采臣家境贫寒,便选了此处读书,连租金都省下了。屋舍简陋,宁采臣洒扫干净,又在板塌上铺了些蒿草当床,架起木板当桌子。桌上一盏豆大油灯,摊着一本中庸。
石慧扫到他正看的一页,与他说起学问,宁采臣对答如流,显然是用心读书的。却不知宁采臣也为这位新来的任生折服,只几句对答便知对方也是腹有诗书之人,只恨不得可以秉烛夜谈。
这兰若寺不要租金虽好,只到底冷情了一些。昨日来时,遇到燕义士亦是满腹经纶,只是燕义士却总劝说他离开兰若寺。离开兰若寺,到哪里去寻个不要租金还如此幽禁之所读书栖身至于那兰溪生似乎不太爱和人讨论学问,只喜欢独自苦读。
兴之所至,石慧从书箱之中取出茶叶,两人煮了茶对饮“宁兄在兰若寺住了几日,除了你们三人,可还有其他读书人暂住此地”
“只比任兄早一日到罢了,我来时南边那位燕义士已经住着了。除了任兄与兰溪生,其他读书人没见到。”宁采臣忽然皱眉道,“倒是北边小院似是住了女眷。”
“我见宁兄神色,莫非这女眷有何不妥之处”
“读书人不可背后道人长短,任兄到时便知了。”宁采臣叹息道。
石慧见他这般说,也没有追问,两人只煮了茶,说学问。石慧目能视阴阳,视力却不佳,然耳力却极为过人。正与宁采臣说话,就听到北院传来喁喁私语,似是有妇人说话。
到了子时听到对面兰溪生开了房门,语带惊喜地低语“姑娘,半夜来此,所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