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不敢抬头,只想尽快将这位大人送回帐内深处,让火狐皮托住这具清臒的身体。

但老魔族的手,或者说他的鳞爪,突然被人类用力按住了。

玎璫。伴随着清脆声响,身披白袍的年轻人弯下腰来,自下而上地去瞅老魔族的脸色。

主帐昏黄的灯光,映亮了一张柔美的面容。

眼眸是浅紫色,像紫罗兰花,垂落的长发则是银色的烟。苍白眼角下生了一片暗色的鳞,就像一滴烙在皮肉上的泪滴。

他的颈间扣着一枚银质的禁锁,而胸前戴着一串骨饰。最中央悬着的狰狞兽牙被骨片簇拥,轻轻一动就碰出神秘的清音。

年轻人在忍笑,於是温润的嗓音里含了点软绵的颤音:“巫医大人,为何每次过来,都这么怕我?您曾经可不这样。”

“大、大人!!”

多古吓得魂飞魄散,哧溜往后一窜就跪在了地上,欲哭无泪地喊道:“兰缪尔大人,快不要这样说。若被吾王听见,多古这条老命……”

兰缪尔摇头笑起来。他扶起多古的手臂,引着老巫医进入帐内,与自己一同在火狐皮上盘坐。

他放低嗓音:“我没什么事,左右还是老毛病,巫医大人不必担忧。这次只是想趁吾王不在,再讨一点药。还有……”

他顿了顿,垂下柔软的睫毛:“还想询问……我的时间还有多久。”

兰缪尔伸出另一条小臂,将手腕露给多古。

多古惊惶地抬起眼,他刚把自己的手放上那片肌肤,让魔息在人类体内游走了一圈,就又开始发抖,连连摇头。

“直接说就可以了。”兰缪尔轻声说,他竖起食指比在自己唇前,“不用害怕,这里没有第三者听见的。”

多古吞咽唾沫,硬着头皮开口:“三……三……”

兰缪尔:“年?”

老巫医:“……个月。”

两道声音尴尬地重叠在一起。

“……”

“…………”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营帐外传来一些骚动,似乎是战败的俘虏被压过来了。

低吼声与啜泣声夹杂,其间又有一道粗鲁的声音高喊着魔王的名字,要他出来。

帐内,老魔巫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地碰撞,手指也抖啊抖。

他抬起浑浊的老眼,借着烛光,重新看清了对面那位人类的模样。

兰缪尔平静地坐在灯下,眉眼笼罩了一层很淡的光晕,像高山上的皎月。而那银灰的长发就像月下流动的溪水,一眼看上去有些苍凉。

……哪怕是深渊内最粗野、最蛮横的魔族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副近乎神性的容貌。

这样的生灵绝不属於深渊,迦索的瘴气和火焰只能孕育残暴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