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当年对兰缪尔的每一次伤害。

哪怕彼时他们只是仇人。

当昏耀重新策马回到队伍的前端时,他知道接下来的这段路途,自己好受不了了。

因为他也开始想起第一年。

那时兰缪尔刚到深渊,本就是重伤未愈的状态,又被他以蜜金剥夺法力,灌入魔息,再加上咒文的效果,其残忍程度不亚於酷刑。

瘴气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体内,像是火焰在永不间断地烧着他的内脏。兰缪尔差点活生生疼死过去,挨到后面几天,整个人已经意识涣散,像是被烧成一具只剩灰烬的空壳。

而沉重的镣铐就压在他的手足上,伤口反覆溃烂,血肉模糊,在单薄的粗衣上晕开一片片暗红的血迹。

不仅如此,他还像牲畜一样被锁在魔王的宫殿后面,只被允许坐或者爬行,且必须以奴隶自称。所有前来拜见魔王的魔族途径这里,都可以肆意羞辱他,抢走他的食水,撕烂他的衣服。

那段时间,没有一个魔族认为这位出身尊贵的人类可以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们兴致勃勃,怀着残忍而兴奋的心思,等待人类的王什么时候死去,死去的时候有多么凄惨。

但兰缪尔始终保持着顺从的隐忍。

他从不反抗,从不宣泄,每天都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忍痛——大部分时候,因寒冷而不得不用手臂抱着自己。

如果哪天有了力气,他就仰起头,凝望着窗外那片黑暗的穹隆。结界散发出的光就像月亮。虚幻的月亮之上,是他回不去的家乡。

然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生死的罅隙间熬了过来。

并不是好转了,而是适应了。就像顽强的野草在岩缝里扎根那样,就像深渊的每一个魔族那样……

他的身体开始适应在瘴气中呼吸、在黑暗中生存的日子。

魔族们显然对此不满,於是变本加厉地欺辱他。

某个深夜,年轻的魔王久违地来瞧自己的战利品。

兰缪尔衣不蔽体,正蜷缩在角落里昏睡,眉头皱得很紧,唇瓣干裂,渗着血。

昏耀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目光又落在旁边不知被打碎了多久的食碗和水盆上,大约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踢了踢奴隶身上的锁链,让人醒来。

兰缪尔睁开失焦的双眼,恍惚了许久才清醒。

他仰起青白的脸瞧着昏耀,竟吃力地笑了笑,喊他:“吾王。”

昏耀居高临下,覆盖着鳞片的面庞在黑暗中难以分辨神情:“后悔吗?”

“这就是深渊,肮脏的魔族生息的肮脏的地方。兰缪尔,你不该来。”

兰缪尔说:“我已有所觉悟。”

昏耀:“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