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了眼神,嘴角,手指,紧绷的肌肉,汗液的味道……当然,最高明的刺客能够蒙蔽过一切。因此还有直觉,还有习惯。

“习惯?”兰缪尔在枕头上歪了一下头。他的眼眸太干净,发出疑问时会带一点谁都能看清的茫然。

“不错,习惯。拜你所赐,兰缪尔,”昏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知道一个断了角的魔王,每个月会遭遇多少次暗杀吗?”

“……”

“魔族的部落之间,向来只有猜忌和仇恨。互相残杀了那么久,没有首领乐意接纳敌对部落的族人,俘虏也从不相信自己会被宽恕。何况断角的魔又被视为耻辱,不知多少家伙想杀我,没有刺客才不正常。”

“但,”兰缪尔蹙眉,怔怔问道,“您不是深渊的王吗?您甚至……为伽索的魔族破开了结界……”他挣动了一下,却不知道扯到哪里的伤口,伏在床上咳起来。

昏耀蓦地回头,他舒展五官,懒洋洋地讥笑起来:“装什么傻,你总不会不知道‘魔王’是什么意思吧,兰缪尔?”

“那是天赋血统,不是地位或封号……唔,你当然知道。要不然,七年前射我一箭做什么?”

“……”

兰缪尔眼底的光黯淡下去,他仰着苍白的面容躺在床上,闭眼不再说话了。

当昏耀无意识地开始默数起人类的呼吸频率的时候,他听见一声低浅的叹息:“对不起。”

七年过去,昏耀仍记得那一刻自己心中生出的浓浓的荒谬感。

不如说兰缪尔本身就是个荒谬的家伙,他不仅不恨,居然还能对罪魁祸首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昏耀:从奴隶棚走回宫殿,就让你活。

昏耀:但并不是走不回去就不让你活的意思。

兰缪尔:……(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因为脾气太好所以还是忍了.jpg)

第9章 魔息黑焰

而七年后,带领着几万瓦铁部落的族人南下的魔王昏耀,坐在角马上望着面前开阔的灰暗天地。

他恍惚心想:自己似乎从未对兰缪尔开口说过一句“对不起”。

最开始,是因为没有道歉这一概念。何况,哪里有君王向战俘、主人向奴隶道歉的道理?

等到后来,他和兰缪尔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也越发被内心的纠葛困扰。

他疑神疑鬼,猜忌奴隶别有用心,并坚信一旦向兰缪尔示弱就等於落入了那人的圈套。因此他至今没有对兰缪尔道过歉,也没有道过谢。

但是……现在很多事都无所谓了,尤其在亲眼看到深渊的花开了之后。

那只是一些很小很娇气的野花,昏耀觉得不能代表什么,但他因此心情很好。怪不得兰缪尔喜欢花,他想。

那么,回到王庭之后,道歉也好,道谢也罢,都可以尝试安排。或许,也不必等回到王庭,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