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幽幽看了兰缪尔一眼,说:“继续讲。”
夜深了,他们坐在苍茫的野地里,四下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地火的脉搏。
不远处还有一匹角马,缰绳被系在木桩子上,坐骑的鞍鞯旁用麻绳系着一盏烛火灯。这就是全部了。
兰缪尔笑了一下,他在风中拢了拢自己的白袍,从善如流地继续讲:
“我是皇室的长子,出生时恰好上一位神子回归了神母的怀抱——噢,就是去世了的意思——长老们上问母神,嗯……或许类似塔达大人的占卜?神迹指示,新诞的皇子就是次任神子,我就被长老抱走了,之后一直住在布雷特神殿里。”
“我自幼被长老们教诲,与父母亲近的机会反而不多。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那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小时候总是偷偷跑来神殿看我,追着我后面跑……如今应当是他在接替我做王国的君主。”
“神殿?是,神殿很美丽,地面与柱子都由雪白的大理石砌成的,祈祷室里全是五彩的玻璃窗,布雷特神殿里供着王国内最大的一座神母像,足足有三个我那么高……啊,还有很大的庭院,种满了芳香的植物,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如果有机会,真想给吾王也看看。”
“停,说话注意点。”昏耀懒洋洋打断他,“等我哪天再次破开结界,攻占了你的神殿,你不跟我拚命?”
“我现在可打不过您了。”兰缪尔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如果魔族再次进攻人间,我或许只能跪着求您放过我的子民。”
人类的言语显然是玩笑,但落进昏耀的耳朵里就变了滋味。
魔王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拽着往下一坠。他眼神晦暗,含糊地哼道:“你当年也没打过我。”
像是要转移话题一般,他又问:“如果我不肯放过呢?如果我偏要将人类屠戮个干净呢?”
兰缪尔一怔。
昏耀:“你敢说你不会想杀了我?”
“……”
兰缪尔黯然垂下睫毛,保持沉默。
看看,果然不敢说。昏耀心想,但他居然意外地不生气,反而像松了口气似的。
过了一会儿,兰缪尔抬眼看了看他,轻轻说:“我也想听听吾王的旧事。”
“没什么好听的,深渊里不外乎就是那些,厮杀争斗,阴谋阳谋……”昏耀轻笑,“很快,你就能看个清楚。”
第三年烧起来的战火在第四年变得更加激烈,主要是深渊那些大小部落。借着“魔王宠信人类”的大旗,要从王庭咬下一块肉来。
魔王哪里是肯吃这种亏的脾气,索性筹划起全面开战。
他们都知道,像这样能在草原上悠闲度过的夜晚,今后应该不多了。
“必须要战争吗?”兰缪尔问。
“必须。”昏耀回答。
魔王与奴隶就这样保持了小片刻的无言。突然,草地间传来了“咕咕唧唧”的虫鸣声,清脆悦耳。
有什么东西在兰缪尔白色的衣袖旁高高地一蹦,画出一个弧线,又落进草地里不见了。
兰缪尔一下子又活了——看这纯洁无邪得像个孩子的家伙,他的眼睛亮起来,四顾寻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