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
一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夜间的最低温度甚至已经达到了零下二十多度,沐嘉树睡的迷迷糊糊,听见外面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的窗户咯吱咯吱直响。
他平时睡觉就很轻,听见这个动静一下子就彻底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面前厚厚的窗帘将北风和飞雪都拦在了外面,更显得房间里温暖而安静。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清浅的呼吸,沐嘉树静静听着,微微笑了一下。
暖气开的太足,他觉得有点热,把被子稍微往下推推,忽然感觉卫洵在旁边动了动,好像要醒。
要是让卫洵发现他大半夜的没睡觉,肯定又要磨磨叨叨,沐嘉树算是怕了“卫式碎碎念”,连忙把眼睛闭上装睡。
卫洵一下子睁开眼睛,心跳剧烈,喉咙发梗,他躺着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而不是在刚才那个噩梦里了。
他反手抹了一下眼睛,满脸的眼泪。
卫洵很慢很慢地坐起来,扭头看自己身边的沐嘉树,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把他刚才推下去的被子掖的严严实实。
沐嘉树:“……”热,真的热。
他不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大半夜起来给自己掖被子,决定等卫洵睡着了再掀开。
结果卫洵自己坐了一会,冲冲没有躺下的动静,过了片刻,他又把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去探沐嘉树的呼吸。
沐嘉树:“……”
他伸手,直接攥住了卫洵的手翻身坐起来:“没死。”
卫洵吓了一跳:“干什么突然坐起来,你吓死我了。”
沐嘉树气乐了:“你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起来探我呼吸,我还没说吓死了,你倒恶人先告状?”
卫洵忍不住跟着一笑,探身过去,轻轻捏了下沐嘉树的鼻子:“你小子!”
两个人的距离拉进,外面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雪光映在卫洵的脸上,沐嘉树目光一凝,笑意沉下:“你哭了?”
卫洵似乎满不在乎:“做了个噩梦而已。”
沐嘉树盯了他一眼,立刻猜出了做梦的内容:“梦见我死了,所以哭醒之后怕成了真的,过来试试我还有没有气。”
卫洵立刻呵斥他:“别瞎说!什么死啊活啊的!”
沐嘉树被他嚷了一句,也没生气,只是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卫洵还没有完全从梦中的情绪里挣脱出来,顿了顿,轻声说:“好了,快睡觉,我去洗把脸。”
他下床直接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掬了好几捧凉水扑在脸上,被那股带着冰碴子的冷意一激,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对,没事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文慧和宋权都已经死了,沐嘉树的病现在也恢复的差不多,他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再也没有那些烦心事的打扰。
卫洵心里明明知道,但大约过去经受过的那些离别与疼痛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让他总是忍不住的患得患失,日夜难安,大概这种感觉,只能让时光慢慢磨灭了。
他满脸是水,闭着眼睛伸手到一旁摸来摸去,一条干净的毛巾已经从旁边伸过来,替他抆去了顺着下巴流下来的几滴水珠。
卫洵把毛巾拿过来,自己随便在脸上抆了一把,睁眼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沐嘉树:“怎么下床了?大晚上折腾这么一回,又该睡不着了。”
沐嘉树叹气道:“孤枕难眠。”
卫洵又是好笑又有点心疼,轻声道:“对不起。”
对於他的患得患失和神经质,沐嘉树从来只是默默地陪着,没有多说过一个字。其实卫洵知道,自己的情绪对他也影响很大。
沐嘉树道:“本来也不困,这段日子天天在家里养着,也不累,估计是体力和精力都过剩,不需要休息那么长时间。”
卫洵道:“睡不着也要回去躺着,咱们回床上,我陪你聊天。”
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哎,我把你公主抱回床上怎么样?然后你搂着我的脖子……是不是很浪漫?”
沐嘉树:“……你想玩这种浪漫,应该找黎青那个类型的。我相信凭卫少这样年少多金,英俊潇洒,他一定特别乐意配合。”
这阵子,黎青试图找了沐嘉树好几回,沐嘉树都没有见他,每回都让人拦回去了,不过说实话,也是很烦人。
卫洵轻轻敲了他额头一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刚才那种从梦中带出来的沉沉郁色消减了不少,睫毛上却仍然挂着两滴刚才没抆下去的水珠,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清水。在沐嘉树的面前,他的情绪永远都那么外露和不设防,一切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让他操控。
沐嘉树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想要叹息还是微笑,他摇了摇头,忽然揪住卫洵的领子,向自己扯过来。
卫洵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纵容地顺着沐嘉树有点粗暴的手劲俯身,眼睛上忽然一热,沐嘉树半仰着头,一点点吻去他睫毛上的水滴。
他的舌尖扫过卫洵的睫毛,感觉又麻,又痒,温软的嘴唇贴在眼皮上,就如同轻轻落下一只蝴蝶,正在优雅地扇动翅膀。卫洵心跳加速,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的欲望刚刚被勾起来,沐嘉树就结束了这个吻,退后两步,他的目光掠过卫洵,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身打开卫生间的门:“好啊,我也困了,回去睡觉。”
卫洵:“……”
沐嘉树还没有来得及出门,就被一条胳膊从背后箍住了腰,卫洵的另一只手越过他,直接把门重重关上,接着抱着沐嘉树一个转身,沐嘉树已经被他抵在了洗漱台上。
卫洵的嘴唇就凑在沐嘉树的耳边,轻柔的语调怎么听怎么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撩完就跑是要付出代价的?”
沐嘉树是想跑,问题是没跑的了。他又想笑又有点慌,声音微微提高:“是你自己没定力,怪我么……哎,别在这里,三哥!”
沐嘉树的性格偏于冷肃,表面上好像花丛老手,实际上一动真格的就不行了,平常在这方面就不是很放的开,现在两人这个姿势,面前直接对着的就是洗漱台前的镜子,这让他实在有点接受不了,连头都不愿意抬。
沐嘉树的力气没有卫洵大,睁不开他的压制,半扭着头假装沉脸:“三哥,你再胡闹我生气了……”
可是他那句“三哥”带着点鼻音,根本没有在别人面前的气势,不像呵斥,更像撒娇。
卫洵凑过去堵住了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吻过后,他笑着说:“小树,你求求我,我考虑一下换个地方。”
沐嘉树又好气又好笑,被卫洵缠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求、求你了,咱们回……床上去吧。”
卫洵道:“你自己还能走吗?要不要公主抱?”
沐嘉树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发现这还真是彻底被卫三套路了,咬牙切齿地说:“要!”
“没问题。”卫洵亲了他一下,答应的爽快,“等等啊,一会办完了正事,哥就把你抱回去。”
沐嘉树:“……卫、洵!”
二
卫洵终於如愿以偿的给了心上人一个公主抱,但具体什么感觉沐嘉树已经没有精力去体会了,第二天他破天荒地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多。
卫洵很满意:“还是你说的有道理,之前会睡不着就是因为你这段日子体力过剩,以后咱们每天都要多运动。”
他脸上带着坏笑,说完这句话立刻迅速闪开,谨慎地跟沐嘉树保持距离。
沐嘉树倒是没跟他闹,估计也是没力气了,只道:“你早晨没洗脸吗?”
卫洵一愣:“洗了啊。”
沐嘉树皱眉道:“那你下巴上沾的是什么?黑乎乎的。”
卫洵茫然摸了一下下巴,沐嘉树摇头,冲他招了招手,卫洵立刻乖乖地把头凑过去了。
沐嘉树装模作样地把手伸向他的下巴,趁着卫洵不注意,突然掀开被子跪坐起来,双手在他背上用力一按,把卫洵压的扑在床上。
沐嘉树反剪着他的手,冷笑道:“好啊,多运动。那1不如我运动,您歇着……嘶……”
卫洵比他还紧张,连忙道:“小心,小心,别闪了腰。嗐,怪我,昨天那个洗漱台有点硬,你今天得好好歇歇……我不动,你别着急,慢点下来。你这孩子,你想让我趴下说一声不就得了,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沐嘉树:“……”
他才二十多岁就彷佛已经老态龙锺,颤巍巍从卫洵身上下来,卫洵从床上跳起来,拿了个靠枕,搂着沐嘉树的腰让他靠着坐好。
居然混到这份上,沐嘉树觉得很沧桑。
卫洵反倒正经了,他想了一会,坐到床边:“小树,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沐嘉树皮笑肉不笑地说:“卫少是武林高手,做什么事还用商量吗?你就拍板吧,我哪敢不答应啊。”
卫洵笑了,讨好地给沐嘉树捏捏肩膀:“我是想,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也有假期,咱们明天去给你弟弟扫扫墓吧。那个,我昨晚其实也梦到他了。”
沐嘉树微微一怔,沈树的身体被他占了,但实际上人的确已死,当初还是一个年纪挺轻的乔大师选了块地,给他立了衣冠塚,世界上知道那个墓的总共也不过寥寥三四人。
沐嘉树道:“好,去吧,多带一点纸钱香烛之类的东西。正好上完了坟,咱们明天也应该回家一趟。”
墓地的位置很偏,但据说却是一处好穴,一路顺着盘山道拾阶而上,两旁都是郁郁青松,随风轻晃,如同碧涛。
沐嘉树和卫洵都穿了黑色的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了大理石的墓碑前,碑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片雪花。
沐嘉树弯下腰,捡起几片枯叶丢开:“爸爸之前来过了,要不就是浩倡。”
为了防止失火,墓地中有专门的地方用来烧东西,他从两人拎来的大口袋里拿出冥币和其他纸糊成的房屋车子,走到一边去烧。
干这件事一不小心就会弄得灰头土脸的,卫洵怕他呛到自己,连忙说:“小树,我来吧。”
沐嘉树摆摆手:“你在这里等着。”
他以前从来不信鬼神不信命,但经过了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又遇见了乔广澜这样的人,也就由不得人不信了,沐嘉树认认真真,站在火炉旁,把带来的所有东西都烧了。
虽然墓碑很干净,卫洵还是用抹布重新抆了一遍,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沐嘉树的背影,单膝半跪,将一束小雏菊轻轻放到墓前。
“对不起。”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注视着墓碑轻声说,“你哥哥用了你的身体,我们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多给你带点钱,尽量花,没事给阎王啊,孟婆啊他们塞点红包,早日投个好胎。也请保佑你哥哥吧,他会替你照顾你姥姥和舅舅。谢了啊,沈树。”
沐嘉树烧完了纸钱,走过来,脸色依然很平静,冲卫洵说:“走吧,卫伯伯打电话了。”
卫洵答应一声,沐嘉树走到墓前,把手放在墓碑顶端,就像在抚摸谁的头发一样,温和地说:“弟弟,再见。”
三
沐嘉树跟着卫洵上了车,一直微微蹙着眉头,卫洵担忧道:“怎么了……没事吧?”
沐嘉树道:“奇怪……刚才你的手机不是一直在我手里吗?我看是卫伯伯打过来的,就接了,卫伯伯的口气听上去很生气。你最近闯祸了吗?”
卫洵打了个哆嗦:“没有吧,我这几天天天和你在一起,能、能闯什么祸……我爸说了什么?”
沐嘉树道:“就是叫咱们马上回去……”
卫洵看了一眼表,沈树的墓地距离他在山上盖的那个小房子不算远,他和沐嘉树一大早就过来了,这时候扫完了墓也不过刚刚上午九点左右而已,他们本来说好了中午卫沐两家一起吃饭,卫绍成会突然催促,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卫洵脸都皱了:“小树……哥有点害怕。”
沐嘉树道:“我问了什么事,他没说。”
卫洵道:“是啊,凭我爸对你的疼爱程度,他连你都不告诉的事肯定不能是小事啊。靠,我真没觉得我闯过什么祸。”
沐嘉树看他那怂样,忍不住笑了:“放心吧,你进了我沐家的门,就是我们家人了,我不会看着你被打死的。”
卫洵忍不住小声嘀咕:“名分都不给,还你们家的人。”
沐嘉树推了他脑袋一下:“不是说了吗?等我爸身体好一点……”
他没说完话,卫洵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沐嘉树清晰地看见他哆嗦了一下,连忙说:“你好好开车,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我接吧。”
他看看来电显示,打来电话的倒不是如狼似虎的卫伯伯,而是小话痨郑柯,沐嘉树笑了笑,跟卫洵说:“你可以放心了。”就接了电话。
“喂,郑哥?”
郑柯对於他的声音还是能听出来的:“啊,嘉树啊,你和三儿……在一块呢?”
他的口气吞吞吐吐的,跟平常可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事难以启齿,沐嘉树也是奇怪,不知道今天这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他说:“嗯,是我,你是有什么事要和三哥说吗?我把手机给他。”
郑柯好像牙疼一样吸了口气,道:“算了,不用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沐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