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脂粉铺子前店后院,店里客来客往的热闹和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小院倒是清静如旧,唯独隔出的账房偶尔传来算盘噼啪声。
当年就是在这账房里,楚延卿被当场揭破“柳树恩”的画皮,撂下狠话盖过章,遗落那条被安和公主视为“罪证”的汗巾。
缘不知何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竟又再次踏上这片地界。
念浅安穿过楚延卿曾出入过的后门拐进小院正厅,旧地重游的好心情在见到王强时瞬间吓没了,“奶兄,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天生严肃还是在表达沉痛急着找我来是哪处生意亏本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王娘子身体可好家里孩子们可好”
王娘子三年抱两,给王强生了一儿一女。
生意上出什么事儿都好说,千万别是小孩子哪里不好。
王强闻言沉重的表情险些龟裂,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是偶然见过念浅安和念秋然相处的样子,才恍悟念浅安对心里认定的自己人,有个爱唠叨的小毛病。
说好听些是无微不至,说难听些就是话唠。
但这股啰嗦劲儿,反而令人窝心。
念头闪过,王强沉重中隐含的愧疚越发兜不住,摇着头先一一否定,又深深低下头,“若只是私事,小的不敢劳动姑娘。事关驰古阁,小的不得不请姑娘移步铺子方便见人说话。”
话音一落,王娘子脸色煞白地转出隔间,直挺挺跪到正厅地上,磕着地砖洒落满头冷汗,“求见姑娘的是我,是我给姑娘捅了篓子,求姑娘开恩,要怪就怪我,别怪夫君”
念妈妈万没想到和儿媳有关,见状有些愣,“这是怎么说的先把话说清楚”
“是、是我娘家大哥。”王娘子一向懂事又和气,此时却方寸大乱,“我娘家大哥想谋些财路,求到我跟前,我一时心软又想着夫君已经脱手驰古阁的事儿,想来干系不大,就将夫君早前转让出去的花草生意告诉了大哥,凭他自去活动路子,这些年都好好儿的,本来没事儿,本来没事儿的”
王强见她唬得颠三倒四,到底不忍心,硬着头皮接话道“娘也知道,大舅兄喝高了就爱胡吣。他白得了条财路,不能明着显摆,暗地里常找京郊农户吃酒吹水。那农户正是他搭上的花草商,前儿醉酒没管住嘴,叫那农户晓得了早年转让花草的源头是我”
王强是念浅安的奶兄,有心人想查哪能查不到念浅安头上
怪不得王强提出要见念浅安时含糊其辞,不敢和念妈妈直言缘由。
这是心疼媳妇儿,想给媳妇儿留点体面。
念妈妈不愣了,也不理儿媳,只管打儿子,破口大骂道“你可真有本事,自家婆娘都管不住你媳妇儿背地里干的好事儿你不知道,你那大舅兄是什么货色你能不知道他抖起来你就该上心等到出了事儿再来认错顶个屁用
当初姑娘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和驰古阁相干的事儿一星半点都不能透出去原先铺子田庄里放你外家人,那是姑娘大度心善,愿意提拔你们夫妻两你们倒好竟连驰古阁的事儿也敢倏忽也敢拿来做人情不知轻重的蠢货”
王娘子听得脸色涨红,又羞又愧又急,忙扑到王强身上,“娘娘要打要骂就冲我来,不关夫君的事儿”
念妈妈即恼恨又失望,干脆连儿媳一起揍。
她有多信任儿子,王强就有多信任王娘子。
同样没料到一时不察,竟会因王娘子的娘家人捅出这样的篓子。
此时不敢也不能护着王娘子,只继续认错,“小的知道错了一发现此事,就紧着将小的大舅兄送出京,打的是出外进货的名号,暂且不算打眼。小的其余外家人该如何处置,还请姑娘示下。”
“依你大舅兄的狗德行,能跟那农户说漏嘴,只怕你外家早就全知道了”念妈妈越说越气,老拳头落在王娘子身上,“你单送走一个有屁用就该把你外家全都打发得远远的”
王强无话可说,王娘子又痛又悔,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惊呆的远山近水回神对看,到底和王强打小的好交情,虽气恼也有不忍,不好再围观念妈妈怒揍儿子儿媳,双双飘到屋外掩上门放风。
愿意对自己人好,但不愿意瞎当圣母的念浅安听够了也看够了,这才抬抬手,“妈妈先歇口气,留点力气待会儿再揍。天大的事儿,王娘子大可进府求见,既然费心费力地请我来,想必还有其他人也想见我”
她自然生气,但理智在线。
念妈妈也跟着冷静下来,收手老眼一瞥,果然就见一中年老汉又尴尬又敬畏地应声走出隔间,局促地行礼道“小民见过念六姑娘。”
自称小民,又是副庄稼汉形容,不用问,必是当事的那位农户了。
农户事先得过提点,不等念浅安开口就憨声憨气道“小民家里生计好转,多亏有花草生意支应。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是受念六姑娘惠泽,才能得王兄弟看得上,小民全家再没有不感激不感恩的。
哦,不是,小民知道是念六姑娘和王兄弟的恩惠,没告诉家里人,一个字儿都没告诉。小民无以为报,更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一定将知道的事儿带进棺材里去。小民来,是想斗胆提醒念六姑娘一声。
自那天听了王娘子大哥的醉话后,小民这一留心,就发现不对了。这些年总有些外来人在京郊附近或落户或闲逛,小民原当是哪里来的闲汉外地人,后来前后一串,那些人来来去去打探花草生意的事儿,仿佛很关心驰古阁的供货往来”
当年王强化整为零,分散转让出去的花草,一多半都落在农户村里。
农户暗中联络邻里,越咂摸越不放心,这才有此一行,忙将收集来的细节报上,接着道“小民没什么见识,闹不清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只能提醒念六姑娘一句,让姑娘见笑了。”
他显然不适应这么文绉绉地说话,说罢抓耳挠腮地松了口气,掉转头倒去劝念妈妈,“这位婶子也别气了,俺家孩子也常干蠢事,都是无心的犯不着动手。趁早发现不对,王娘子也算是找补回来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