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来瞧瞧。」
庄思宜回到寝舍,将一卷纸铺开在桌上。
见程岩还看着他,庄思宜曲指敲敲桌,「让你看这儿。」
程岩定了定神,注意力集中在纸上——是幅画,画上有一位抱猫的女人。
他疑惑地望向庄思宜,对方道:「怎样?」
「挺美。」画中的女人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清秀佳人,庄思宜特意弄来一幅画,莫非……
「是你心上人?」
庄思宜顿时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表情,「她就是你那位前未婚妻!」
程岩明白自己误会了,但也很无语,「你从哪儿找来的画?我和她已无婚约,你给我看作甚?」
庄思宜:「我让庄棋去弄的,就是想叫你知道,不过庸脂俗粉而已,她配不上你。」
程岩:「……」他真的不关心好吗?
「她现在过得不好。」庄思宜将画收拢,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你之前那位岳父,就是那个吴举人,将她许配给铜陵县县令的小儿子了。本来明年就要成亲,可那位刘县令不是出事了吗?吴家正后悔着。」
程岩一惊,「莫非他们又想退亲?」
庄思宜:「他们倒是真想,可刘县令虽然丢了官,又哪儿是那么好打发的?」
程岩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并未往心里去。
庄思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程岩到底是何想法,但想着刚才程岩还夸此女挺美,有些不确定道:「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程岩无奈,「你若不给我看画,我连她生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谈何喜欢?」
庄思宜顿时有点后悔,真怕自己一时兴起,勾起了程岩的春心。
他赶紧将那幅画扔进纸篓,转移话题道:「海夫子刚才找你做什么?」
程岩顿了顿,却没回答,而是道:「庄思宜。」
听见程岩突然叫自己全名,庄思宜还有些茫然。
「如果你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那件事关乎你的前程、你的理想和抱负,但我却站在你的对立面,想方设法阻挠你,甚至……」程岩咬了咬唇,深吸口气,「甚至害死了你最亲近的朋友,你会想我死吗?」
不知为何,庄思宜下意识就想回避这个问题,他笑嘻嘻道:「你干嘛要站在我对立面?难道不跟我同进退?再说,我现在跟你最亲。」
程岩:「你认真回答我。」
庄思宜慢慢收了笑,「不会。阿岩,如果真有那天,你我反目成仇,我也不会盼着你死。」
程岩:「万一,我就是死在你手上呢?」
庄思宜沉默下来,良久,他前所未见地严肃道:「那我一定别无选择,我一定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有风吹来,院中桂树沙沙作响。
庄思宜看见程岩的表情一点点变了,最终露出个复杂的笑来。
既沉重,又解脱。
似喜似悲,似欣慰又似嘲讽。
庄思宜的心莫名被扯了一下,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程岩猛地背转过身。
对方僵直的背脊渐渐放松,灯火之下,程岩一头乌黑的长发染上暖黄,给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那一刻,庄思宜觉得程岩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一颗栗子褪去坚硬的壳,又像冰封千年的湖面裂开了一条缝。
「阿岩?」
「庄兄,劳烦你帮我去看看院子里的外衫晾干了没?」
「……好。」
庄思宜再回来时,就感觉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变。
程岩如往常一般坐在书桌前研读《周易》,听见动静还转身对他笑了下。
庄思宜一怔,心里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没对,但莫名觉得轻松,他道:「干得差不多了,要帮你收进来吗?」
程岩微微摇头,「多谢。今夜无雨,明日天晴,再晾晾吧。」
那天晚上,庄思宜被程岩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以至於失眠到半夜,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眉心,就见程岩神清气爽地走进来,「庄兄,我今日跟夫子请了假,要去铜陵县一趟,晚上才回来。」
「哦……」
庄思宜见程岩居然对他说了这么多话,还交代了行踪,一时有些懵。
「你还不起来吗?早课快冲了。」
「我……不对,你去铜陵县干嘛?」庄思宜陡然一惊,「你不会真瞧上那个庸脂俗粉了吧?」
程岩无语地看他一眼,「之前我借着退婚让吴举人应承了一件事,今早他托人来说事情有变,想要见我。」
庄思宜拧眉,「你还真要去吴家?」
程岩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放心吧,吴家可看不上我。」
庄思宜还是觉得不妥,之前虽是吴家先退亲的,但依如今的形式,说不准吴家又打上了程岩的主意。
他还想再劝,可惜程岩没耐心听他罗嗦……不,分析,匆匆收拾好行头便走了。
等等,收拾行头?见前岳父而已,用得着吗?还敢说没有看上那庸脂俗粉!
庄思宜后悔不迭,暗骂庄棋办事没脑子,就不会把人画得更丑点儿?於是等庄棋赶来伺候时,迎接他的是庄小少爷充满嫌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