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就这么一晚,他们还真遇见鬼了,据说半夜里破庙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还有模糊的人声,可庙中除了他们明明没有外人。
乞丐们吓疯了,连夜逃了出来,他们撞鬼的事也随之传开。
有探子将此事报给庄棋,但庄棋不信鬼神之说,并未当回事。熟料下午时,探子再次来报,说他发现有人在跟踪那几名乞丐。
乞丐有什么可跟踪的?庄棋当即就觉得不对,莫非那破庙真有蹊跷?
於是当天晚上,庄棋便偷偷潜伏在破庙外,等到子时,空无一人的庙中果然传来动静,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一直临近丑时才消停。
即便如此,庄棋也不信庙中有鬼,他怀疑是有人在作怪。
为求谨慎,庄棋并未入庙中查看,而是又观察了两三天。
待他确认动静只会在子时出现,便选在丑时潜入了破庙。以他的敏锐,很快察觉庙中那座蛛网缠身的佛像很不对劲,经他细细检视,发现其竟是一处机关。
「佛像底座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我下去后,找到个巨大的仓库,库中堆积了很多粮食,粗略估计大概有一两万石。」庄棋皱了皱眉,「此外,仓库还连着两条地道,一条较宽,通往城外大兴林,沿路有车轮碾压的痕迹,还有些新掉落的谷子。很显然,他们贪污的粮食就借这条地道运入破庙的;而另一条仅容一人过,居然通向了赵大河府上。」
「地道?」程岩这才明白为何赵大河在征粮期间能够足不出户,竟是挖了地道?他简直都想笑了,「赵大河当个典史真是屈才了,他干脆做个土拨鼠好了。」
他转念一想,这一两万石粮食很可能是本季多征收的全部粮食了,便道:「看来吴一天和胡成喜并等人并没有直接分粮,估计全权交给了赵大河处理,事后他们再拿银子。」
庄棋点点头,又道:「不过,近期内我并未探查到有大批粮食从赵家祖祠运出,因此,我怀疑祖祠中也有一条地道,他们借地道将粮食转运了出去。」
程岩:「那条地道多半也是通往大兴林的,你暗中找一找,看看能否有发现。」
庄棋应是,表情更凝重几分,「大人,还有一事。我在仓库中不但找到了粮食,还发现了不少煤石。」
「你说什么?」程岩一怔,「你确定?」
庄棋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块用帕子包裹的东西,「我偷偷带回来了一小块,大人,您看。」
程岩解开方帕,就见帕上躺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煤石,色泽黑亮,隐隐透着暗光。
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往上窜,半晌,程岩才涩声道:「有多少?」
听庄棋大致说了个数量,程岩更为震惊,须知在大安,煤矿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严格由官府把持,并且设有专门的机构监管。赵大河到底从哪里得来那么多煤石?是与掌管煤矿的官员有所勾结,还是有别的管道?
程岩认为前者可能性不大,因为要打点的官员太多且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会翻船,他更倾向於后一种。
突然,程岩灵光一闪——宁省产煤,赵大河有没有可能,找到了哪一处私矿?
若云岚县真有煤矿,对於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将有很大便利,而作为官府,也能够从中谋取一定利益,增加县里的财政收入。
他捏紧手中的煤石,道:「如今已入隆冬,草原那边的日子不好过,若赵大河真的通敌,那最近就会有动作,你好好盯着。」
庄棋:「是!」
冬至一过,程岩便着人在衙门外贴出一张告示,征招所有对地质勘查有经验的人,不拘士子或是农户。
许多人大惑不解,前来问询,程岩便解释说是为了修路、凿井以及引渠。
众人一想也能理解,毕竟云岚县的路实在不忍直视,而且水井也特别少,有两个村子甚至共用一口井。
但衙门中的人并不为程岩的爱民之心而有所动容,反倒觉得这人咋那么多事?
不过程岩如今在云岚县官声特好,他一开口,不少百姓都应召而来,程岩安排人一一考核,凡留用者都能得到一定赏银,之后还有月钱,於是民间的热情更为高涨。
「你说,程岩哪儿来那么多钱?」
赵府中,赵大河沉声问他的夫人,「这笔额外支出需要上报户部,但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向上面请示……」
赵夫人一边给赵大河捶腿,一边道:「他可不就是有钱吗?李大牛那事,皇上赏了他不少金银呢。」
赵大河:「莫非他真是自己补贴?嘁,还真是大公无私。」
赵夫人娇笑一声,「那谁知道呢?」
这时,门外忽有下人通传:「老爷,客人到了。」
赵大河神情一凛,猛地推开夫人,导致后者没站稳一屁/股着地,又委屈又茫然地望着自家老爷披衣就往外走。
然等她反应过来客人是谁,顿时一个激灵,垂下头乖得有如鹌鹑。
赵大河哪有心情注意其它?他脚步匆匆进了书房,房中已有一名中年男人在等着。但见那人身形魁梧,高鼻深目,虽穿着打扮与大安男子无异,但却并不像寻常大安人。
此时,中年男子见赵大河进来了也不起身,稳稳坐在上首的位置,「赵大人,好久不见了。」
赵大河将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弯腰行了个礼,「小的见过桑波大人。在大人面前,小的哪儿算得上什么大人?」
这话说得绕,却逗得桑波爽朗大笑,「将来赵大人到了咱们幽国,吾皇赏你个爵位,可不就是大人了吗?」
赵大河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喜意,忙道:「多谢吾皇恩典。」
桑波:「只要你好好为吾皇办事,我大幽绝对不会辜负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赵大河自得一笑,「一切就绪,请大人随我来。」
只见赵大河走到东墙一幅画前,抬手撩起那副画——画卷后有一块凸起。
赵大河轻轻一扭,便听「哢」的一声响,书房中央的石砖挪开了一块,露出了黑幽幽的地道,宛若深渊。
赵大河点燃火把的同时,一缕烛火也将程岩的书房照得透亮。
他正坐在案前,手腕上绑着沙包练字,突然,庄棋匆匆赶到,「大人,赵家动了。」
程岩笔势一顿,缓缓抬头,听庄棋细细说来。
原来庄棋自怀疑赵家祖祠也修有地道后,这几天都在搜查大兴林,说来也巧,今晨刚刚被他们搜出个地道入口,可还不等他们确认地道是否通往赵家祖祠,便有下属来报,说林子里来了十来个男子。
庄棋等人立刻躲了起来,不一会儿,只见一群人出现在视野内,观其身形和长相很像是幽国人,那些人钻入了那条地道后便一直没出来。
庄棋:「而就在刚才,我安排盯着普安村的人来报,说赵家族长带着几名族人去了赵府,但天色已晚,他们看不太清,只能确认其中一人身量很高,浦安村中并无这号人物。我怀疑那人正是今日出现在大兴林的男子之一。」
程岩皱了皱眉,沉默地望向窗外——簌簌白雪纷扬而落,那是世间最无垢的白。
他放下笔,站起了身,「动手吧。」
令随言出,庄棋立刻行动。
当吴一天和胡成喜各自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时,两人都又懵又惊。
直到他们被带到衙门公堂,见程岩正坐在公案后,吴一天怒道:「大人这是何意?下官虽位卑,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岂容你肆意羞辱?」
程岩的目光淡淡扫过二人,并不多说,只扔了本册子在他们面前。
吴一天根本不看,依旧瞪着程岩,然胡成喜却相对冷静,他见程岩这般咄咄逼人,心中隐有不祥之感,於是,胡成喜捡起了地上的册子,只翻开第一页,他顿时瞳孔急缩。
原来册中所记,竟是云岚县真实的田地情况和粮食产出,还有一笔笔官府强征的粮税!
……凉了。
胡成喜再也站不住,双膝一软,「噗通」跪地,手中册也掉落在地上。
吴一天顺势瞄了眼散开的册子,顿时明白了胡成喜为何献出膝盖,但他有他的倔强,依旧梗着脖子道:「大人,捉贼捉赃——」
程岩:「本官说你是贼了吗?」
吴一天:「……」
程岩见他仍不肯服软,轻扯唇角:「怎么?还等人来救你?你进来县衙这么久,见着一个熟人了吗?不好奇他们去哪儿了吗?」
吴一天这才惊觉,心想程岩莫非把人给控制住了?可程岩带来的人也就三十多个,远少於衙役和县兵,他怎么做到的?算了,就算衙役和县兵指望不上,这不还有赵氏几百口族人吗!
只要赵大河没事,他就没事。
於是他愤愤道:「既然我们不是贼,您又为何如此待我们?」
程岩笑了笑,缓声道:「请你们看戏。」
「什么戏?」
「诛九族的戏。」
作者有话要说:
被岩岩想念的41:做一条永不服输的咸鱼。
想念41的岩岩:做一条即将暴起的鲨鱼。
——
文中不知道写清楚没,其实地道是这样的,破庙A、B2条,A通往赵大河家里,B通往大兴林;大兴林还有条地道C,通往赵家祖祠。粮食是从C地道运往大兴林,再从B地道运入破庙酱紫的。
以及,写到桑波时本来提了男子发音古怪,可想了想雷剧里除了西方人好像大家都说标准普通话诶,不能崩剧设!看!虽然没有明显雷剧梗,但本文其实都彰显在细节的好吗(挺胸
——
【小科普】
文里说岩岩带了三十多个人赴任,听起来很多的样子,但岩岩真的很可怜了。古代县令团队一般包括幕僚兵丁仆人之类,人数肯定少不了,清朝中后期,县令上任一般带一百多人,知府则要带五百多人,总督不知道估计得上千吧?而且都得官员自己掏腰包养着,基本上就是总裁带着自家公司全体员工到处公费出差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