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听李氏道:「过去你总说先立业后成家,如今你已为一府同知,也算立业了吧,还不想成家吗?」
程岩握了握拳,那些原本快消散的勇气,在面对李氏直白的问话时,忽而重新凝聚成一块坚硬的石,砸在他心上。
他直直跪地,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娘,其实我已找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李氏呆了呆,下意识道:「谁?」
程岩心一横:「庄思宜。」
「嘭——」
屋中一扇屏风倒下,露出了藏在后头的程柱,对方历来毫无波动的眼中满是震惊,整个人僵硬得像快门板。
「咚——」
又一声响,程柱晕了。
李氏:他爹!」
程岩:「……」
可以想见,程家自是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程柱好得快,还没等家里人请来郎中,他已经彻底清醒了。
此刻,一家人都围在屋中,程老太太伏在程柱床前痛哭道:「老大啊,你是要吓死娘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晕了?」
程柱飞快地瞄了眼人群中的程岩和庄思宜,嚅嗫道:「中暑了。」
「啊?」程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薄袄子,又望向窗外刚长出几茬嫩芽的枯枝,感觉一言难尽。
但总归人没事了,程老太太哭着抱怨了几句,便被程老爷子叫走了,临走前不忘叮嘱程柱好好歇息,顺道将跃跃欲试想要打探的林氏也给拖了出去。
等屋子里清净下来,程柱坐起身,冷冷地审视着程岩和庄思宜:「大郎,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对哦!李氏一个激灵,她刚光顾着担心程柱,居然忘记了程岩抛给她的惊天大雷!此时一想也觉得晕眩上头,她捂着心口道:「大郎,你是在和娘说笑吗?」
程岩沉默片刻,正想开口,就听「噗通」一声,庄思宜竟抢先跪下,竖起三指道:「爹、娘,我与阿岩虽同为男子,但彼此爱慕,已共盟婚誓,许下终身。今日我对天发誓,我庄思宜定会一生敬他、爱他、照顾他。若违此誓,必叫我乱箭穿身,暴屍荒野,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话罢,室内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别说程柱夫妇,就连程岩都被庄思宜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一番话给镇住了,不过庄思宜怎么知道他爹问的是这事?
他转念一想,庄思宜多聪明,只需察言观色也能猜出一二了。
事实上庄思宜的确是猜的,他虽不知前因后果,心里却有七八分把握,即便猜错了,这也是个坦白的好机会——既然程岩不想说,就由他来捅破好了。
可看这一家人的反应,显然他并没有猜错。
庄思宜心念一动,又补充道:「爹、娘,我与阿岩之事早已禀明家中长辈,他们也都默许了。」
程岩惊讶地看了庄思宜一眼,啥时候,他咋不知道?
可惜李氏和程柱早就被庄思宜拉走了注意力,谁都没发现程岩的异常,李氏还愣愣道:「你家人默许了?」
庄思宜毫不冲疑地回答:「正是。爹、娘,其实阿岩常年在外,如果想要隐瞒或是敷衍,对他来说反倒轻松。但爹娘乃是他至亲之人,他不想骗你们,这回特意告假,正是为了向你们坦诚。」庄思宜落寞地叹了口气,「阿岩背负得太多,又太怕你们伤心,他实在太累了……」
程岩:「……」戏精!
但李氏哪知真相,她听了庄思宜的话,只觉得心里揪着疼,捂着嘴痛哭出声。
程柱拍了拍李氏的胳膊以示安慰,眼中的疼惜一闪而逝,他哑声道:「这件事,我们要再想想。」顿了顿,又冲庄思宜道:「别乱认爹娘。」
庄思宜:「……」
程岩:「……」莫名幸灾乐祸?
但事关重大,牵扯甚多,程柱所谓的想想也不可能三五天就有结果。
后来几天,他和李氏对外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可一到独处时,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边担心程岩日后会受到非议,老了没人照顾;一边又害怕程岩负担太重,过得不开心。
或许是出於逃避心理,两人甚至有些躲着程岩。
这样的气氛下,程岩也待不下去了,他比预计得早了几日提出返程。
临走那天,程柱主动提出要送他们一程,但一路上,程柱都处於沉默状态。直到几人到了武宁县渡口,程柱忽然说了长句:「这几天我和你娘好生想过了,可我们都想不明白,也一时无法接受。」
程岩露出一分失望,又听程柱道:「但不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只希望你开心、顺遂。如果你的决定不会变,那么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总会想明白的。」
程岩眼睛一酸,哽咽道:「谢谢,爹。」
以及,对不起……
「还有你!」
程柱对庄思宜早没了往日的和颜悦色……好吧,虽然「和颜悦色」这个词在他身上并不存在,但以往他还是很欣赏庄思宜的,如今嘛……他恶狠狠地瞪着庄思宜,示威地捏了捏拳头,「如果你不够好,我会让你的毒誓成真。」
不知怎的,平时舌灿莲花的庄思宜,面对程柱的威胁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吞了口唾沫,勉强笑了笑,「我会对阿岩好的。」
然心里却唾弃着自己的怂包——不敢叫爹,也不敢叫岩岩。
他意识到,自己人生中最可怕的敌人,终於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41:突然感觉自己很惨。
棋棋:程爹请受我一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