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眼任江城身边的青衣老者。
这便是杜大夫吧?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是久闻大名。杜大夫他是……乐康公主的人啊……
「女郎,你上了乐康公主的船?」仇大娘心中一凛,握紧了任江城的手,沉声问道。
「事急从权。」任江城嘿嘿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
仇大娘冷笑,「乐康公主目下无尘,眼中无人,她费了多少心机方才请到杜大夫,岂是随意肯借给你用的?女郎,这是桓家出的面,对不对?」想到自己竟然承了桓家的情,目中冒火。
她话音未落,杜大夫不耐烦了,板着脸把她的手拉过来,切切脉,哼了一声,「怪不得都有力气骂人了呢,敢情确实好得快,中气很足啊。」他皱眉想了想,断然道:「她好得太快了,容易生事,不如让她再多躺几日呢。」任江城吓了一跳,脸上推起谄媚的笑容,「别呀,她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不是爱生事。杜大夫您还是大显神通把她医治好了,让她这个被奄奄一息抬上床的人活蹦乱跳的,那样显着您多有本事啊,不愧神医之名。」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掐了仇大娘两把,仇大娘会意,忍着一口气,面沉似水,没再发声。
杜大夫终是被任江城哄得又有了笑模样,「小丫头比她有眼色多了,又会说话,看在你的份上,我老人家还是照常医治她吧。」重又替仇大娘切了脉,凝神想了想,写下药方交给童儿,命他去煎药。仇大娘胳膊上的伤口该换药了,这却用不着杜大夫,童儿麻利的就给换了,手法嫺熟,比寻常的大夫还强。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任江城看的砸舌。
任江城把白粥和鱼汤拿过不,「仇大娘,你想喝哪个?白粥是最养人的,不过鱼汤也很好,都替你盛一碗吧,好不好?」盛了白粥,慢慢喂给仇大娘吃,仇大娘眼中有了泪光,声音沙哑,「怎么能让女郎服侍我……」任江城不在意,「咱们是同患过难的,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来,张口,我听你声音有些哑,应该是嗓子疼,忍着点儿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不行。」杜大夫在旁看的很是稀奇,「小丫头,你可真不像世家名门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啊,会煮食,还会照顾人。」他这话任江城听了不过一笑置之,仇大娘却是心酸得想要流泪了,「可怜的女郎,在刺史府不知过的什么日子。」一口一口,把任江城喂给她的饭全吃了。
吃饭了才有力气,好得快,能站起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童儿煎好药,喂仇大娘服下。仇大娘服下药不久,沉沉睡去。
「您给她喝的这是……?」任江城有些傻眼。
杜大夫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放心吧,她没事。我老人家只是不喜人聒皂,让她多睡睡罢了。」见任江城脸色似乎不大好,又补充了一句,「以她现在的伤势来看,正应该多休养,少生气。」
任江城颇有些哭笑不得。
杜大夫,杜神医,您老人家也太任性了啊。
看过仇大娘,任江城和杜大夫便回去了。
才走到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庾涵的声音,「……我知道了,表兄方才要阿母写的信,是给任家的,对不对?八娘到了船上,总得跟任家有个交待啊,表兄不便出面,我阿父、阿兄也不便出面,只有我阿母出面才是合适的。」
「桓广阳倒细心。」杜大夫啧啧。
任江城轻笑,「十三郎年纪也不见得比十四郎大多少,人却稳重成熟多了,十四郎胡闹惹事,他这做哥哥的跟在屁股后头善后。」
杜大夫只是笑。
任江城看样子不想马上进去,他便也不急,负手站着,很悠闲的样子。
里面又传出庾清略带冲疑的声音,「可是,八娘不回任家,又去不了嘉州,跟着咱们到京城算是怎么回事呢?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她那个脾气也受不了啊。」
庾涵有些不高兴,「阿姐,八娘也不叫寄人篱下吧?她到京城之后暂时和我住在一起好了,我不会让她仰人鼻息的。」
庾清在小声解释什么,声音小,听不清楚。
桓十四郎这会儿脸色想必也不大好,「别为古人担忧了,八娘到京城后住在舅父家里。」
「舅父?」庾涵和庾清都很惊讶。
「对,舅父。」桓十四郎道:「便是任吴郡太守的那位。」
任江城呆了呆。她知道原主有位舅父,是范氏同母兄长,很亲近,时常有信函和各色精致有趣的小玩艺儿不远千里送来任家给外甥女。不过,他任吴郡太守,吴郡离京城近,但毕竟不是京城……
「八娘要到吴郡去么?」
「不,范太守会调任回京。」
屋里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出来,任江城眼睛有些发酸。
这应该是桓广阳的手笔了。或许他只是想代弟弟做些补偿,不过,任江城做为受益者,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一样感谢他。
「桓家,势力真的是很大呢,一个吴郡太守,桓家说调便调……」任江城脑海中模糊闪过这个念头。
看来桓大将军确实真如传言所说,权倾朝野,如日中天。
「小丫头,听够了没有?」杜大夫小声问。
任江城不承认,「谁偷听了?我是走累了,在门口歇歇。」
杜大夫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里边的人自然听到了,十四郎率先出来,「怎地去了那么久?」任江城迎上他的目光,故意叹了口气,露出愁容,「唉,仇大娘虽然醒了,神智却不大清楚,估计是余毒未清的缘故吧。杜大夫说她没有大碍,可我总是担心的……」十四郎心中窃喜,「陵江王那只恶犬一直醒不过来才好呢。」心中虽高兴,不过吃人的嘴短,也不好意思流露出来,还假惺惺的安慰了任江城两句。
时候不早,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散了。
任江城执着灯笼,亲自将庾涵、桓广阳一行人送至船头。
回去之后,任江城也乏了,和杜大夫道了晚安,回了房间。王媪和能红、能白都没睡,等着她呢,见她回来,忙把准备好的温水端过来服侍她洗漱,「八娘,床已铺好,快安歇吧。」任江城疲倦已极,依言上了床,挨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黎明时分。
仇大娘的伤势在好转,任江城放心不少。
乐康公主命人来传唤她,任江城略作收拾,便跟着来人去了大船。
乐康公主上回见她的时候还有些和气,今天冷淡了许多,「在船上可习惯?你倒是挺合阿敏的胃口,这便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吧,给阿敏解解闷。」
饶是任江城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乐康公主对自己这位不速之客不会太友好,这时也被激怒了。
任江城喜欢庾涵这性情单纯的小姑娘,不代表她能够忍受乐康公主的蔑视和轻慢。
就算家世比不上庾家,任家的女郎也不是给人消遣解闷的吧!
任江城态度不冷不热,语气半咸不淡,「多谢公主殿下垂爱,不过,八娘是为了仇大娘的伤势才上船的,为了照顾她,还是住在杜大夫处为宜。八娘不会打扰公主殿下太久的,只等仇大娘伤势好了,能下地行走,便该告辞了。其实八娘本不敢打扰公主殿下的,是桓郎君坚称桓家自有桓家的担当,八娘无奈,只好从命。」
乐康公主态度倨傲,任江城也没跟她客气,话说得很明白了:仇大娘的伤和桓家有关系,因为这个桓家才想要补偿,我才会来到这里;我来这里纯是为了替仇大娘治伤的,治好了我们就走,不会多停留,赖着不走。我不欠你,你跟我横不起来。什么替你女儿解闷之类的念头,可以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