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瑗连声冷笑,「都被送回城里要让钟大家管教她们了,还不思悔改,还要生事。哼,这件事我记住了,定有回报!」
任江城见她目光不善,桃腮含怒,心里为瘐清、瘐十五娘等人默哀数秒。
瘐家的诸位女郎,你们就等着倒楣吧。
范瑗次日和郗氏见面后摒退侍婢,密密商议了许久,范瑗小声说着些什么,郗氏凝神想了想,点了头,「小姑,看不起你便是看不起范家,这事我竟不和你阿兄商议了,便做主了吧。」亲笔写下一封信,命人送给了瘐侍中的夫人刘氏。刘氏看过信函之后,羞恼欲死,咬牙道:「瘐家的人都被四娘、六娘和小十五她们几个给丢光了!我便是不明白,瘐家和范家虽无深交,却也从无嫌隙,这几个丫头不分青红皂白硬生生要和范家结怨,为的究竟是什么?」把信函又仔细看过,越发气的狠了,「为了这几个不争气的,我和郎君少不得又要厚着脸皮到范家赔礼道歉。唉,老了老了,为了几个丫头一再跟人低头,我怎会如此命苦?」
瘐清等人在桃园做的事说起来很不体面,桓大将军虽连夜送她们回去了,可是看在和瘐家的姻亲关系上一句难听话也没说。这种情况下瘐家还可以装装糊涂,只给瘐清等人请严师教导,对桓大将军有个交待便是。可是现在郗氏写信过来了,那便是范家要追究这件事,向瘐家讨说法,刘氏知道自家没有道理,这个糊涂也就装不下去了,瘐侍中做为家主,她做为宗妇,少不得要硬着头皮出面,去向范静、郗氏、范瑗等人陪不是了。
刘氏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瘐五娘让她去五味巷范家赔罪她已是觉得万分难堪,更何况现在是为了瘐清、瘐六娘等人呢?这些人只是她的夫家侄女罢了,为了她们弯腰屈节,刘氏能愿意才是怪了。
不愿意归不愿意,可是也没有办法,范家她还是要走一趟的。
她心中存了怨气,对瘐清等人恶念陡生,「四娘、六娘这些人平时真是太舒服了,不好好管教不行,必须要严厉起来了。」又转念一想,「桃园风波过后,范家本来也没有站出来说话,隔了一天才写下这封书信的,可见四娘她们又做下了什么不好的事。这会是什么不好的事呢?」取出信涵仔细推敲,终於恍然大悟,「郗氏这亲笔信中提到瘐清在街市偶遇任四娘,与之相谈甚欢,肯定是瘐清跟那个任四娘说了什么不大好的话,范家这才恼了。」对瘐清大为恼火,沉着脸吩咐婢女,「钟大家是明师,也是严师,能请到这样的老师来教导着实不易,机会难得,女郎们跟着钟大家求学期间,暂时便不出门了。不拘是逛街市,还是会亲友,一概不许。」
婢女得了吩咐,忙出去传话了。
刘氏看看信函,想到又要到范家赔礼,想到范瑗那高傲华贵又盛气淩人的模样,不由的头疼。
又要向她赔罪了啊,真让人胸口堵得慌……
刘氏憋着一口气命人备下礼物,之后和瘐侍中一起去了范家赔罪,而瘐清等人则被严密看管起来了,不许外出,不许逛街市买新衣裳新首饰,连比较风雅的书铺琴店也不许去逛了,亲友也不许会,在瘐家除了跟着钟大家上课之外,便是面壁思过,反省自己的德行和言行举止,苦不堪言。刘氏自从替她们赔了一回罪后心里便不好受,又回想起瘐五娘倒楣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一个能躲多远躲多远,丝毫也没有和瘐五娘同甘苦共患难的姐妹之情,更是发了狠,「既是面壁思过,饮食便不能太过奢侈,一菜一汤即可。还有,这思过是不是真的,口说无凭,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为好。」命令瘐清等人每天各交一张千字悔过书给钟大家,必须辞意诚恳,发自肺腑,否则发回重写。这一菜一汤的饮食连同千字悔过书真是把瘐清、瘐六娘、瘐七娘、瘐十五娘这姐妹几个快折腾死了,叫苦连天,怨气沸腾。
在这样的艰苦岁月中,瘐家女郎起了内讧。
一开始人人怨恨瘐十五娘,「要不是小十五语含挑衅,要不是小十五忍不住叫了出声,我们原本不用这么惨的。」瘐十五娘一向是有心计的,也被她的阿姐们日夜不休的埋怨给折磨得容颜憔悴,萎靡不振。
之后瘐六娘等人才发觉是因为范家来了信函,刘氏才被迫到范家赔罪、下狠手整治起她们,怨气又发泄到了瘐清身上,「你不撺掇任四娘到明镜山庄,咱们何至於此?」瘐清不服气,「当时咱们人人同意啊。」瘐十五娘这下子可来了精神,连声冷笑,「四阿姐,那位和你一样排行的第四的任四娘是从宣州来的,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要不是四阿姐多事,咱们的车肯定直接就过去了,谁也不会注意那个任四娘的!」
「对,谁也不会注意那个任四娘的。」瘐六娘、瘐七娘纷纷附和。
瘐清气得流下眼泪。
被众姐妹排挤、训斥责备的人由瘐十五娘换成了她。
瘐清又要应付钟大家的功课,又要面对瘐六娘等人的怨恨,心力交瘁,精疲力竭,形容枯槁,狼狈万分。
这是后话了。
明镜山庄迎来了几位贵客,有桓昭、瘐涵,还有她们的表姐妹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
庆元郡主身材苗条,脸却有几分福相,面如满月,长眉细目,温婉可亲,气度自然是有的,容貌勉强只能算作中上。淳安郡主年纪比她小上两三岁,身量还未长开,脸盘却漂亮多了,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明亮有神,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雪白的、如编贝一般的牙齿,甜美可爱。
这堂姐妹二人看样子并不亲近,却也不会无礼,彼此之间客客气气的,略有些冷淡。
不过,这份冷淡并不明显,如果不仔细观察,或是感觉不敏锐,是看不出来的。
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这对堂姐妹并不友好,可她们来明镜山庄拜访的原由竟然很一致,都说是听闻任江城书法出色,来向任江城讨教书法的。
「你俩是来我这儿避难的吧?」任江城含笑应酬着她们,心中暗暗想道。
庆元郡主和任江城不过是一面之识,淳安郡主和任江城则是从来没有见过面,都算是冒昧登门。以她们的身份、教养,本来是不应该发生这种事的,不过想想北魏三皇子也在栖霞山,现在有可能到桃园拜访,就不难想像庆元郡主、淳安郡主的态度了。
她俩当然是要躲着这位北魏三皇子的。
其实元绎这个人虽然唐突了些,却也算得上是一位英俊青年。可是南朝不欣赏他那样的美,就连能红都对他的相貌表示不满,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自然更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