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首饰太漂亮了,她在宣州之时从来没有见过。
到了京城之城就更不可能见到了,因为任荣生穷,没钱,就算向着她,也给她买不起昂贵的首饰。
「四娘,你闻闻,这首饰不光漂亮,还有很好闻的香气。」孙氏献宝似的捧到了任淑英面前。
任淑英忙闻了闻,「是,很香。」
孙氏把首饰一一嗅遍,又闻了闻那两匹霞影纱,叹息道:「这衣料上面也有香气呢。唉,京城到底是京城,好东西就是多,我在宣州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呢。」任淑英掩口笑,「我也没见过。」两人用爱慕缠绵的眼光将衣料和首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里乐开了花。
「连衣料亦有香气,八娘真奢侈。」任淑英本是挺高兴的,想到任江城现在过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脸色便有些阴沉了。
「奢侈又怎么了?四娘子,你到消夏宴上出了风头,得了贵人青目,之后自然便威风了,到时候咱们把八娘的好东西想办法都抢过来!」孙氏野心勃勃,卖力的挑唆。
「那也不用。」任淑英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她分我一半便好了。」
「瞧我们四娘子,又温柔又大方。」孙氏眉花眼笑。
任淑英也高兴的笑了。
王氏还病着,任淑贞粗心大意,家里的事都是孙氏把持。因王氏刻薄,孙氏着意笼络,所以仆役侍婢等听孙氏话的人多,向着王氏的人少,任淑英竟然就这么着把两匹衣料和所有的首饰都昧下来了,一件也没有分给任淑贞。
不光不分给任淑贞,孙氏还在任荣生面前装可怜,「郎君莫和娘子闹了,我这些年苦哈哈的,倒也攒了几个私房钱,这便全部拿出来给四娘置些新装吧。唉,我这几个钱攒的着实艰难,多少回忍饥挨饿,都没舍得动用。这回为了郎君不和娘子争吵,为了四娘子不丢任家的脸面,我心甘情愿的拿出来……」
她眼中含着一包眼泪,说着这些情深意重的话,任荣生感动的差点掉下眼泪。
他拉起孙氏的手,信誓旦旦,「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孙氏低下头,狡猾的、得意的笑了。
到了要赴瘐家消夏宴的这天,任荣生提前为任淑英、任淑贞这姐妹二人雇了两辆牛车,任召不放心妹妹,要亲自送她俩过去,早早的便在外头等着了。
任淑英和任淑贞两人打扮好了出门,甫一见面,任淑贞看到任淑英身上那轻薄飘逸的纱衣、璀璨耀眼的首饰,立即便炸了,「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些?是不是阿父贴补给你的私房钱?」任淑英早料到了这一点,装出幅委屈模样,「这是我阿姨攒下的私房钱置办来的,阿父并没有贴补。」说着话,早偷偷往任荣生身边溜了。
任淑贞肯里敢信她这个鬼话,冷笑道:「你哄傻子呢!你身上头上这些没有十万钱根本置办不下来,我不信你阿姨能攒这么些私房钱!」也不管任淑英身边站着任荣生,只管吵嚷不依。不光吵嚷,见任淑英穿的实在太好,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伸手要拉扯任淑英,「凭你也配穿这些?」
任荣生沉下脸,「六娘,规规矩矩站好了,和你阿姐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阿父确实没有贴补你阿姐私房钱,你连阿父的话也不信了么?」将任淑贞劈头盖脸,丝毫不留情面的一顿训斥。
王氏不在跟前,任淑贞便没什么底气,被任荣生骂得低下了头。
任召过来拉任淑贞,「时候不早了,快上车吧,冲了可不好。」
任淑贞半推半就,跟着任召上了车。
任淑英得意的笑了笑,上了另一辆车。
一路上任淑贞都在跟任召诉苦,「二兄,阿父一定暗中贴补她了啊。」任召叹气,替她理着鬓发,柔声道:「这件事回家再细说。六娘,你不能再为了这个生气,若是生气,便不漂亮了。」任淑贞听到「不漂亮」,吓了一跳,「我不要生气了。」任召欣慰点头,「这样才好。」好说歹说,总算劝得任淑贞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到了瘐家,任召眼看着任淑英、任淑贞各带侍婢上了瘐家的轿子,见瘐家有管事仆妇陪在一边,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井井有条,也很放心,便和两个妹妹约好了午食之后便亲自来接她俩,之后也不回杏花巷,命车夫将车子赶到附近的茶室,进去喝茶休息,等着他的两个妹妹。
任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一位又一位青年郎君鲜衣怒马,风姿翩然,估摸着都是往瘐家去的,心中羡慕不已。
「可惜瘐家只是给了两位妹妹请贴,没有阿父,也没有我……」任召大为叹息。
这茶室之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闲人,其中不乏见多识广的,高谈阔论,旁若无人,「这瘐家哪是什么消夏宴,分别是为北魏三皇子特地举办的择妃宴。瘐家特地请了几位精於骑射的小娘子,便是因为北朝男子喜欢这样的女郎啊。」
「听听,这口味。」他旁边有人啧啧赞叹,笑话起北朝男子的品味。
又有禀性和平的人叹息,「唉,这和亲赶紧谈成了吧。和亲成了,和谈也就差不多了,边境也就安宁了。」
不爱打仗的人还是很多的,有不少人由衷的附和着他,「是啊,边境也就安宁了。」
任召侧耳倾听这些人的谈论,见其中不乏意态悠闲、用词文雅之人,不由的很是感慨。怪不得阿母听说有进京做官的机会,便要不顾一切替阿父争了来,这京城就是京城,别说名门世家了,便是市井间的百姓也是如此不俗……
「北魏三皇子,北皇三皇子。」茶室中忽然暄闹起来,有人争先恐后往窗前跑,「那是北魏三皇子啊。」
任召惊愕的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出去,只见外面街道上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年轻王子,肤如冰雪,目如明星,笑容灿烂,不时向路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今日瘐家的消夏宴,便是为他择妃么?」任召心中好奇。
「也不知他最后会选谁为妃?」「是啊,专门为他办的择妃宴,今天应该会定下来了吧?不知哪家女郎能得到异国王子的青目?」围在窗前的闲人们议论纷纷。
任召以为他这辈子可能只会看到北魏三皇子这一次了,便用力的多看了几眼。
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后他还有机会再次面对这位异国王子,而且是面对面的,非常亲近。
任淑英和任淑贞下了轿子,由瘐家的管事仆妇陪着往花园走。
这姐妹二人还是头回到瘐侍中府这样的人家,虽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开阔眼界。
管事仆妇冷眼看着她们,脸上带着笑,笑容中却有着几分鄙夷。
这两位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啊。这东张西望的样子,啧啧,有教养的小娘子可不是这样的……
前面是一处松树林,从树林中走来一行数人,其中最为醒目的是那位走在中间的俊美郎君,白衣飘飘,如谪落凡间的仙人一般,仪表风度十分出众。
「桓郎君。」任淑英见这人竟是在明镜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桓广阳,不由的又惊又喜。
「女郎认得桓郎君?」管事仆妇没想到任淑英居然认得桓广阳,颇为惊讶。
这管事仆妇惊讶的模样令得任淑英有几分得意,她矜持的笑了笑,「我在栖霞山明镜湖畔的别业之中,见过这位郎君。」
栖霞山有别业的全是达官贵人,管事仆妇听了任淑英的话,还以为她家也在栖霞山有别业呢,登时刮目相看,目光热烈了,态度恭敬了,笑容殷勤谄媚了。
任淑英笑的越发仪态万方。
任淑贞笑着凑近她,小声咬牙问道:「你是怎么认识桓郎君的?快说!」
任淑英轻轻的笑了,冲任淑贞抛了个媚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任淑贞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这姐妹二人虽是暗中较着劲,可是桓广阳愈走愈近,她俩却不约而同将戾气、恼怒全收起来了,换上了一幅娇艳明媚的笑脸。
「桓郎君。」任淑英声音娇滴滴的。
「桓郎君。」任淑贞生平未有的温柔似水。
「任四娘子,任六娘子。」桓广阳默默看了她俩片刻,客气的寒暄。
「桓郎君认得我么?」任淑英和任淑贞没料到他竟然是认识她们的,惊喜交集,不敢置信。
任淑英睁大了眼睛,娇美中又显出天真之态。
任淑贞平时的泼辣这时全不见了,两颊酡红,像喝醉了酒似的,居然也显出几分妩媚多情来。
另一行人在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为首的一人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公子,高目深鼻,神采飞扬。
「三殿下。」桓广阳微笑。
那青年公子咧嘴笑,「十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