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片刻之后,淳安郡主悄悄过来了,「三殿下,好了么?」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细如蚊呐。
任江城憋住气,没有回答她。
淳安郡主纳闷,探进了她的脑袋,「三殿下,三殿下……」见没人应她,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我方才看到你了,你得手了没有?为什么不放信号?」任江城在门后躲着呢,见她走的近了,眼中寒光一闪,迅疾出掌,重重击打在她的后颈上。淳安郡主闷闷的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在倒向一边。任江城眼疾手快扶住她,把她拖到元绎身边,顺手扔在元绎身上了。
扔过之后本来要走,但是想想自己方才所受的惊吓,心里实在憋气,用力把元绎的上半身扶起来,把淳安郡主硬塞到他怀里,「你俩真相配,以后相爱相杀吧,看谁比谁更缺德,更没底线!」塞好了,看着很是难舍难分了,她心里的气方才略消了些,抹抹额头上的汗,拍拍手掌,轻轻松松向外走去。
出去之后,她在四处察看了下,见到桓广阳的另一名随从和方才那个负责招待她的宦者面对面趴在水边的一个石桌上,好像是困的睡着了一样。
任江城叹了口气,「虎狼之地啊,有人保护也不是绝对安全的。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踏实啊。」大大的感慨了一番,拿茶杯到水边舀了杯清水回来浇在那随从和宦者的脸上,「醒醒,别睡了。」
那随从和宦者被任江城用凉水泼醒,宦者还有些迷迷糊糊的,随从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八娘子,你没事吧?」眼中露出恐惧之意。
任江城用安慰的语气道:「放心,我没事。」她指了指那间小屋,「不过,那里面有事。」随从又惊又怒,立即想飞身过去看,可是他站起身之后才发觉腿还是软的,身体不协调,差点栽倒。
「不着急,沉住气不少打粮食。」任江城笑道。
那随从满脸羞愧,宦者反应慢,这会儿也清醒了,又是怒,又是怕,「是谁……是谁……这可是在宫禁之中啊……」想到有人敢在宫里捣鬼,敢在皇帝眼皮底下捣鬼,脸上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随从和宦者一起跑到了屋里,再出来的时候他俩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有绝望之色。
他们受了命令照看任江城,可是最后他们倒下了,是任江城用冷水泼醒了他们……
失职,这是严重的失职,会要人命的……
任江城何等聪明敏捷,这两人的神色哪能逃过她那双慧眼?她想了一想便明白了,「真相若是泄露出去,你俩会有很大的麻烦,对不对?」
那随从嘴角勉强挤出丝笑意,「岂止是很大的麻烦,应该是……应该是……」身子颤栗,神色惨然,说不下去了。
宦者哭丧着脸,「呜呜呜,我家里穷,养不活我,才会净身进宫的,就是想保住条小命啊,今天还是要死了,呜呜呜……」
任江城到底还是太善良了,心软,闻言起了恻隐之心,「我有办法救你们。」
「什么?」随从和宦者都难以置信似的齐刷刷转头看她。
任平生和桓广阳、陵江王等人从水阁中出来了,桓广阳在外面问了一个小宦者,之后任平生和桓广阳往一起往这边过来了。
任江城踮起脚尖看了看,莞尔一笑,「来,趴在桌上,我讲给你们听。」
随从和宦者很听话的趴到了桌子上。
任江城也趴下了,小声告诉他们,「如果是对着我阿父和桓十三郎,便说是咱们早就发觉了,里面那两个人是咱们一起收拾的……如果是对着宫里的其余的人,咱们便是一问三不知,饮用了茶水之后便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记住了么?」
随从和宦者绝处逢生,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持,趴在桌案上,连连点头。
随从道:「八娘子,小的姓宋,名宋小从,以后小的唯您马首上瞻,水里来火里去,绝无异言。」宦者忙也道:「小的名叫甘小泉,和宋兄长一样,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江城趴在桌上,还忘不了跟他们谦虚,「哪里,哪里,休要客气。」
耳边听得脚步声,任平生和桓广阳在往这边走。
「阿平,等等我。」陵江王大喇喇的声音。
「光禄大夫,恭喜恭喜。」又有两个人跟过来向任平生道喜。
那名叫甘小泉的宦者小声道:「八娘子,宋兄长,这两位声音圆些的是太子,尖些的是会稽王。」宋小从大喜,「这下子可好了,见证的人这么多,里面那两个坏蛋……哈哈哈……」甘小泉急的伸出脚踢他,「宋兄,小声,小声。」宋小从忙禁了声,装出绵软无力之态,实则心中的喜悦都快要漫出来了,想要放声高歌。
任平生和桓广阳走近之后,看到有人在石桌上趴着,大惊。
任平生身子向前掠出,疾如飞鸟,桓广阳紧随其后,轻飘飘的如同一片树叶,飘落在石桌旁。
「怎么了?」陵江王大声叫着,也紧跟着便过来了,居然也不比任平生和桓广阳慢多少。
太子和会稽王见他们忽然一个一个「飞」走了,相顾愕然,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阿令。」任平生见到女儿娇弱的趴在石桌上,大急,伸手扶起任江城,小声又急切的叫道。
任江城一只眼睛微微睁开,拼命冲他挤了挤眼睛。
「调皮丫头。」任平生见她这样,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心的把她又放了回去,让她原样趴着。
陵江王眼尖,「咦,这不是……」桓广阳掐了他一把,扬声道:「朗朗干坤,我的两个随从怎会忽然昏倒在这里?此间必有蹊跷!」陵江王怒喝,「对,必有蹊跷!」眼光从四周一一掠过,大踏步往房舍中走,「让本王看看,这房舍之中到底有什么魑魅魍魉!」
太子和会稽王走的慢,这时也到了,见陵江王怒气冲冲往房里走,忙一左一右扶着他,「叔父,什么事啊?莫气着您。陛下方才还交待了,说您打小便是急脾气,冲动易怒,让我们多劝着您一些呢。」陵江王气哼哼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桓十三郎两个随从,还有一个宦者昏在外头了,里头大概不会是什么好……」
三人走到屋里,跟被雷劈了似的,全愣住了。
元绎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他们三人进来,努力想睁开眼睛,「太子殿下,会稽王殿下。」而他怀里是抱着一个人的,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看样子还未成年……
会稽王忽然感觉血液像被冻住了似的,浑身冰冷。
这身材娇小的少女分明是……他的宝贝女儿淳安郡主啊……
会稽王腿一软,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太子先是愕然,继而怜悯,最后却有一丝惊喜自他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好了,元绎再也不用在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之间挑挑拣拣却做不了决定了,太子和会稽王也不必再为这件事明争暗斗各显神通了,和亲这件事,尘埃落定,无可更改。
太子忍了又忍,脸上还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果然孤王才是国之储贰、未来的帝王,得到上天垂青的人,最终还是孤王啊。」
陵江王愕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个青年郎君抱着位小小女郎?咦,这小女郎样貌我好似很熟悉。阿刚,你坐地上干什么?地上凉,快起来。唉,方才你是怎么劝叔父的,现在你自己倒随意发起脾气,一生气便坐地上去了……克儿,这人方才叫过你的,他认识你对不对?何许人也?」唠唠叨叨,罗罗嗦嗦,说了两箩筐话。
外面的任平生和桓广阳也没闲着,高声呼唤小宦者,「这里有人昏倒了,快取凉水过来。」小宦者远远的答应了,不敢怠慢,取了凉水飞快的跑过来,依着桓广阳的吩咐逐一扶起趴着的人,将凉水浇到他们脸上。
「阿嚏……」宋小从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阿嚏……」甘小泉也是一模一样。
任江城不会他俩这一手,被浇了凉水之后便睁开了眼睛,客气的谢过那小宦者,「有劳,多谢。」小宦者见她醒的这么快,好像被吓住了,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连连谦虚,「不敢当,不敢当,小的不敢当。」
宋小从和甘小泉响亮的喷嚏声之后,屋里传出一声又细又尖、锐利无比的叫声。
这叫声太刺耳了,好像要把人的耳膜给活生生刺破一样。
这尖叫声响彻在岸边、水上,两条正在水里游来游去快活觅食的鱼儿被震得淩空而起,笔直的飞出了水面,在空中痛苦挣扎之后,才重新落回水中。
水面安静了,异常的安静。
只有那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呐喊还在水面盘旋、回响,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