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十三郎还真是见缝插针,一有机会便向大王献殷勤,毫不犹豫啊。」任平生眼角抽了抽。
桓广阳微笑,「外叔祖,十三郎有几句心里话想告诉您,不过事关您的家务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过来告诉外叔祖。」陵江王乐呵呵冲他招手。
桓广阳附耳过去小小声的说着什么,陵江王凝神细听,一边听,一边点头,「好,甚好,计议妥当,步步为营,十三郎年纪轻轻,虑事很周全。」夸过桓广阳之后却又露出遗憾的神色,「可惜了,你姓桓。」桓广阳庄容正色,「外叔祖,陵江王和桓家之间过节虽多得不可胜数,但桓家最在意的便是我幼年时候的伤痛,您最在意的便是您和原配王妃因故失散,如果这两桩撼事都能得到弥补,陵江王府和桓家又有什么必要成为死敌呢?外叔祖,冤家宜解不宜结。」陵江王听到「原配王妃」四个字,耳中一热,心中也是一热,慨然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事不提了,咱们看以后!」
「外叔祖英明!」桓广阳站起身,郑重长揖。
「十三郎辛苦了,先回去吧,以后常来陪外叔祖说说话。」陵江王面目慈和。
「是,外叔祖。」桓广阳浅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惊喜之色。
夜已深,桓广阳不便久留,和陵江王告辞了,任平生亲自送他出来。
「大人,不劳远送了。」桓广阳一再推辞。
任平生却不理会他,淡声道:「你是客人,送送是应该的。」执意把他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了马,交待道:「夜路难行,路上要小心。时候不早,这便直接回公主府吧,不许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昏暗灯光下,还是依稀能看到桓广阳脸红了红,唯唯答应,「是,大人,大人也请早些安歇。」和任平生告辞,带着一队随从,疾驰而去。
任平生送走桓广阳回去,陵江王没睡,在灯下发呆。
他已年迈,发起呆来和年轻人不同,沧桑中又透着痴傻,格外令人心酸。
「大王,安歇吧。」任平生心里难过,扶着他躺下,低声劝道。
陵江王眼光亮了亮,握着他的双手,「你母亲生前曾和我同看天上满月,含笑告诉我‘大盈若冲,其用不穷’,我那时心中全是私情,也无睱想她这话有什么含义,便和她商量,‘我们以后有了孩儿,叫他冲儿好不好?’她……她……」想起心上人那时酡红满面,娇羞无限的光景,又是欢喜,又是痛楚,心情激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任平生黯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模样,她很美,很温柔,对不对?」
「她比天上的月亮更美丽,更圣洁。」陵江王语气中满是爱慕和向往。
两人执手相握,相对默然。
「冲儿。」陵江王小心翼翼的、声音低沉的叫道。
任平生低头半晌,方答应了一声,「是。」
这晚本来是天阴阴的,到后半夜时天空又有了月亮,月光透过窗棱、墙角抛洒到每间房屋,如水银般静静流泄满地,如银色海洋一般,带给人多少美妙遐想。
这晚也注定是个不眠夜,青云巷一直纷纷扰扰,驿馆之中也是灯火通明,久久不得安宁。辛氏坐立不安,已经很晚了还不肯上床安寝,刘氏、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等人也不敢睡,战战兢兢的在旁陪着,宽慰劝解。刘氏故作镇静,「阿家勿忧,大人公被陵江王殿下请过去应该只是叙叙旧罢了。」辛氏一脸烦恼,「叙旧能叙到这时候还不回来么?就算今晚都不打算回来了,难道不知道差个人回来说一声,也好让咱们放心?不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一定是。」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辛氏咬紧了牙关。
「难道是我做过的事被发觉了?应该不会啊。都已经是春天时候的事了,那伙贼人也被差不多都被灭口了,漏网之鱼没几个……」辛氏心中又是忐忑不安,又是后悔,「唉,我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那个丫头走便走了,我为什么要念着往事不服气,想方设法截回她?谁知道不光我这么想,郎主也这么想,我找了一拨人,他也找了一拨人,都想把那丫头逼回城,逼回刺史府,结果非但没把她截回刺史府,反倒让她阴差阳错的到了京城,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被陛下封为县君,眼看着以后就要青云直上,前途无量了……」越想越后悔,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任淑慧柔声劝着辛氏,「祖母,一定没事的。陵江王殿下对三叔父那么好,那么器重,怎么会不尊重祖父呢?」任淑然和任淑清忙不迭的点头,「三姐姐有见识的,说的对极了。三叔父是陵江王殿下麾下将领,这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现在虽然留在建康任了光禄大夫,可他还是陵江王的人,陵江王便是看在三叔父的面上,也不会为难祖父的。」她们这么一说,倒让辛氏有了新思路,皱眉道:「是不是你们的三叔父不愿再跟着陵江王,转而追随了陛下,所以陵江王恼了,迁怒到了你们的祖父身上?」她这话有些奇怪,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一起呆住了。
刘氏忙道:「一定不会。阿家想想,若是三弟脱离陵江王,不愿再效忠於他,陵江王就算恼了也不敢在京城做什么的,对不对?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啊。」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正发呆,听了她的话,下意识的点头,「对,是这样的。」辛氏面色也缓和了些,「唉,我也是太为你们祖父担心了,唯恐他出事,故此才会胡思乱想的。」
「祖母是太担忧祖父了。」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一起乖巧的道。
任淑慧想了想,安慰辛氏道:「祖母,这一定是不妨事的,三叔父如今在朝中任光禄大夫,光禄大夫乃陛下近臣,掌顾问应对,依陛下诏命行事。有这样的三叔父在,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天太晚了,无法可想,明天命人知会了三叔父,三叔父自然会和陵江王交涉,接回祖父的。」
「是啊,告诉三叔父就行了。」任淑然、任淑清都是一脸乐观。
被刘氏和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再三劝解,辛氏脸上也露出笑容,「是,虽然郎主和三郎分别多年,毕竟是嫡亲父子。有三郎这位光禄大夫、陛下近臣在,郎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辛氏这说的倒是心里话。在她看来,就算任平生和任刺史再怎么生疏也是父子,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浓於水。不是么?任平生在江城即将城破之时也只能将才出世不久的女儿带回刺史府,托任刺史抚养啊。现在任刺史好像遇到了麻烦,任平生哪里躲得开?必须要为任刺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父子就是父子,感情再淡薄也是父子,这是没办法的事。
直到更深露重之时,任淑慧等人已困得不行了,辛氏才被她们劝得暂时放下心事,洗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