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菽本要开溜,被宋阿南一把拽住。
「打拳。」他言简意骇,把宋菽弄去了村中央的空地。
因为一起打拳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作坊前的小空地早就容不下了,所以早上打拳的场地换到了村中央的大空地上。
宋阿南拉着宋菽的腕子姗姗来冲,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村人,大家排着松散的队形,一边闲聊一边等宋阿南。
宋菽不爱锻炼这个全村都出了名,见他被宋阿南拉了来,一脸的不情愿,几个本就有些倾慕宋菽的小娘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可爱。」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得到一片赞同。
宋河也跟着来了,这么多人打拳的盛况,他只在军营里见过,当下也吃了一惊。
「每天都这样吗?」他问程二娘。
「是呀,自从阿南当了馒头作坊的管事,便日日如此。还有隔壁村的也会来,早上活动下筋骨,一整天精神头都好。」程二娘说。
宋阿南走到前头,摆起架势,人群中嗡嗡的说话声立刻静了,随着他的动作,嘿哈声整齐响起,宋河混在其中,真有了几分身在军营的感觉。
只是仔细一看,胡子花白的老村长,三岁的七郎,瘸腿的冯老伯,还有许许多多小娘子、媳妇甚至老妇,这样的场面,即使是军营也不可能见到。
天下间,大约只此一家了。
人群虽特别,这拳法却是他极熟悉的,正是他们当兵后练得最多最熟的那一套。
而听程二娘说,这是宋阿南教的。
宋河原本只是有些怀疑,毕竟他也只见过那人一面,可今天这拳一打起来,他心里便真有几分确定了。
早拳刚散,有些人已经去了作坊,或回了家里干活,还有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宋河穿过人群,宋阿南正在听施大嫂和褚宁说着什么,不时答覆两三个字,应是在安排今天馒头作坊的工作。他走近时,他们刚好说完,施大嫂和褚宁先走了。
宋河颇为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这里周围又有那样多的人。
宋阿南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丢下一句:「来。」便往宋家院子的方向去了,宋河也连忙跟上,一路上都有点忐忑不安。
到得家里,宋阿南直接脱鞋进了正屋。
宋河也连忙跟进去,关好门,转身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见过小将军。」
「认识?」宋阿南还是那样平静无波,一点没有被拆穿身份的窘迫。
「属下被朝廷强征入伍,本为李兴所俘,当日他命人挖坑欲将我等活埋,若非小将军及时赶来相救,怕已经没命回这相河村了。」宋河道。虽已过去一年多,但想起当日情景,还是忍不住后怕。
「职司?」宋阿南问。
宋河如实报上。义成军中,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他不过一个小小什长,曾算是宋阿南麾下,自称一声属下都有些高攀了。
昨日宋河第一次见到宋阿南,便觉得眼熟。虽比印象中高了一些,但那不爱说话的性子,却是与他们的小将军一模一样。
小将军乃是义成节度使,义成军统帅尹戎的第三子,名叫尹暔。
听军中的前辈说,他三岁离家跟随师父习武,不到十岁便出师回家。刚入伍时,军中的人都瞧不起这个么小屁孩,即使他是将军亲子,也多有挑衅。后来,他在比武台上大战三天三夜,军中竟无一人是敌手。自此之后,所有人都尊称一声小将军,无人敢有不服。
去年,不知什么原因,小将军忽然消失了。
尹将军治军甚严,他们也不敢胡乱猜测,但小将军与军中士兵同吃同睡多时,又时常指点他们,感情颇深,大家虽不说,心里却是挂怀的。
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自己家乡,还被自己母亲收养了。
这人生的际遇真是神奇得很。
*
「阿婆,这是何物?神奇得很。」施大郎从土中拎出一把红色的果实,问道。
他与祖母施婆婆到山里来挖野菜,打算腌了后留到冬天吃,没想到挖着挖着,挖到一丛野草的根茎,这根茎长得有些像萝卜,却又是红色的,实在不知是什么果实。
「我看看。」施婆婆有些老花了,她拍拍果实上的尘土,放远了仔细端详。
这东西表面坑坑洼洼,裹着一张红皮,一丛下面有好几个,个个都长得很敦实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卡嚓。
「阿婆,这东西好甜好脆!」施大郎胡乱用衣袖抆了抆,便一口咬下去,边嚼边说。
「哎哟,这是能放嘴里吃的吗?快点吐出来,要是生病中毒了可怎么好?」施婆婆忙道。
施大郎乖乖吐了出来,又有些不舍得,弱弱地说:「可是这真的很好吃。」
孙子这可惜的样儿,让施婆婆也有些好奇。
自从她儿媳施大嫂去了宋家的馒头作坊做工,家里的伙食一天比一天好,后来她也开始晒蚕兜,两个孩子隔三差五能吃到一点肉,早不像以前那么馋了。
可他却还是喜欢吃这野果实,看来口味是真的不错。
「你把家伙什儿收拾收拾,这东西也一起带着,咱去找宋四郎瞧瞧,他见多识广,也许能辨出这是个啥。」施婆婆说。
施大郎高兴极了,立刻把铁锹和刚刚挖到的野菜收拾好,又把那几个红皮果实也放进背篓,跟着他祖母下山,向宋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