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桶金
「东家。」宋菽正在柜台盘账,新月阁的女小二来了。
今日逢双,正是女子限定场,女小二轻易不离开新月阁,这么突然来找他,宋菽反倒吓了一跳:「可是出什么事了?」前日中午,县令家的千金来过一次,宋菽后来才知道,她在等候的耳房里差点闹了起来。还好当日当值的女小二聪明,跟她聊了番同屋里另几个小娘子的身份,这才把她给震住了。
一开始,宋菽只是觉得因男女大防的关系,平白少了许多女客不甘心,这才搞了个女子限定场试水。谁知这一试便打动了万千少女少妇的心。
不仅城中百姓,更有富家千金、官家小姐夫人来捧场。他这女客限定场竟然要比普通时候更加热闹。
「没事,」女小二笑,「只是谢小姐有东西要亲手交予东家,想请您走一遭罢了。」
这女小二原是城西寡居的妇人,夫家姓陈,有个儿子人称二狗子。
招工第一天,二狗子中午就放下汤饼摊跑腿的活赶了回家,一进门便开始嚷嚷,宋四郎在城西招工,也要妇人,阿娘快去试试。
陈寡妇原本有些顾虑,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平时不过在家接些浆洗的活儿,邻居们都能说出许多是非来,若出去干了抛头露面的活儿,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可看着儿子日日早出晚归,为了给家里添些进项而如此辛苦,她也心疼。总不能让儿子辛苦,自己却一味躲在家里,便答应他来试试。
当天,宋四郎便拍板叫她来了。
真正上工后,陈寡妇原本吊着的一颗心,更是放回了肚子里。
这店里除了她,还有两名女小二,后厨负责熬锅底的应嫂子也是妇人,还有宋四郎的阿姐宋三娘和他大嫂程二娘也常常出入店里。她们二人可真有点巾帼英雄的样子,面对那多如牛毛的男客一点儿也不怵,轮流替宋四郎守着账台,指挥起店里的伙计时也条理分明,一点不比男人差。
陈寡妇看着她俩,也更加有了出来干活的勇气。
有一次,住她隔壁的妇人来打听宋记的待遇。陈寡妇说了,对方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
第二天陈寡妇下工回到家,门口竟然有七八个妇人在等她,手里还都拿了东西,有未磨的麦子,也有还温着的葱油饼,一见她来都围了上来。
「宋记可还会招工?」
「陈家阿娘,要有消息你可得知会我一声啊。」
她们七嘴八舌嚷了一番,陈寡妇才知,这些人都是看上了宋记的工作。东家招不招人她哪儿知道,这些人平日没少说她是非,这会儿捧了东西来她就当是歉礼了,全都一一收下。
「东家要是招人,我会同你们说的。」陈寡妇一一扫过那些女人贪婪的眼睛,她们同她以前一样,平日多干些浆洗缝补的活儿补贴家用,虽有男人,但能不能往家里拿钱谁也说不准,日子好过的也不会留在这条巷子里。
若以前她们表现得和善一些,她不介意帮把手,只是如今再来送礼,为时已晚。
她已经想好了,等在宋记的活儿稳定些后,她便带着二狗子去城南附近的巷子租房,那儿的屋子更宽敞,离火锅店和汤饼摊也都更近。这些女人她以后一个也不想见,只让她们烂在这儿便罢。
陈寡妇跟在宋菽后头,回了新月阁。
刚才她说起的谢婉是礼部尚书的外孙女,平日里住在恒州城,因为喜欢宋记的火锅,已经在大涂县滞留七八日了,次次女客限定场都会来,已经俨然成了那些女子们的首领。若是遇上没有限定场的日子,她便去水舫二楼的雅间,那里比楼下要贵上许多,但胜在清静私密,她也不缺这点钱帛。
另外还有定州州牧的小女儿,隔壁安阳县县令夫人也是这儿的常客,她们不如谢婉那么狂热,但也经常出现。其他的女客们便多是这城里普通人家或富户的媳妇、女儿,也有县郊过来尝鲜的。
女客爱干净,宋菽掸了掸衣袍,才举步踏进新月阁。
今天谢婉请客,阁中原本分开的桌子都拼到了一起,农户的、商户的、普通城中百姓的女儿、媳妇们围了一圈,大约有四十多人,桌上放了十来个铜锅,女客们涮着火锅笑闹,似乎全然不在意身边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家世。
「四郎来了。」谢婉坐在中间的位置,旁边还空着一席,摆了碗筷,「快进来,跟咱们喝一杯。」
「宋四郎。」临着门的一个中年妇人发现了宋菽,脱口喊道。
「你好。」宋菽往里走时,有小娘子轻声道,似乎还红了脸。
这些都是他的客人们,虽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有些尴尬,宋菽还是一一都打了招呼。
「四郎喝豆浆还是茶水?要不要来点儿酒?」
「他喝豆浆的,四郎说过不喜欢茶水。」
「酒能喝一点吧,都十四了。」
「十五啦,已经过了年了。四郎,我给你倒酒。」
宋菽连忙婉拒了人家的盛情,说他不喝酒。几个年轻的小娘子比较矜持,不怎么说话,可那些挽了头发的妇人们可不管,七嘴八舌与宋菽说起了话,还有人问起他是否定了亲,要把坐她旁边的小娘子介绍给他。
那小娘子低着头,脸红得都能滴血了,却一个拒绝的字也不说,还偷瞄了宋菽两眼。
宋菽哭笑不得,只好说自己生意忙,还没有成婚的打算。又被妇人们好一番打趣。
新月阁里铺着席居,桌子都是木头矮桌,谢婉身旁空着一张坐垫,想来是给宋菽留的,宋菽却不敢坐,只是在那垫子后面半步处跪坐下来,问谢婉叫他有何事。
「也无甚要紧的事,只是给四郎的火锅作了张画,是用白布画的,想着你可以做成幌子放在门口,便带来了。」谢婉说,她长於世家,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说话时不似另外一些人还挥动着筷子,而是转身面对宋菽,双手放在膝上,不紧不慢地道。
她话音落,立刻有丫鬟送上一个盒子,宋菽打开,拿出里面的画。
画是长条形的,果然如她所言,适合做成幌子插在门口。布上画了个火锅,工笔画的笔法将细节也勾勒得清楚完整,那铜锅里煮着红汤,冒着腾腾热气,周围摆着牛肉片、猪脑、豆芽等菜,令人垂涎。
「好画,真是多谢谢小姐。」宋菽道,他一直想弄个类似的海报贴到外面,好教人一眼便知火锅是个什么样。可严卓的画太过写意,他自己拿铅笔还行,拿起毛笔就彻底废了。
谢婉这画,可来得真及时。
「一副画罢了,不必客气。」谢婉道,「你若哪天去恒州城也开一家宋记火锅,我便叫上我的姐妹们,每人给你作一副,保管教你的火锅店,一天红遍恒州城。」
「那我可得抓紧了。」宋菽笑。
之后他又与谢婉说了两句,以豆浆代酒,敬了阁中的女客,便要走。走时又被挽留了一番,客套了好久才脱身。
出来后,宋菽抹了把并没有汗的额头,让人拿了画去制幌子,自己跑去了后厨。
后厨里,褚宁挥斥方遒。
之前在馒头坊里拌肉馅可真是把他埋没惨了,进了宋记的后厨后,褚宁彷佛回到河里的鱼,自在极了。后厨的人都知道他是御厨的孙子,倒挺服他,褚宁亲自出手做过几道菜后,更是恨不得拜他为师。
「师父,你来啦!」褚宁一见到宋菽,立刻喊了起来。
每次听到褚宁喊师父,宋菽都汗颜得不行。
人家可是实实在在有功夫在手的御厨传人,自己不过偶尔客串一把的业余选手。可褚宁就是认定了,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响亮,听多了,宋菽脸皮也厚了起来。
「师父,我刚做了你昨天教我的水煮鱼,你可要尝尝?」褚宁说,「还有那鸭血也到了,我已经看过,下午便能放到菜牌上去。」
「那水煮鱼可真好吃。」一旁正切菜的前望海楼尾砧,现宋记头砧钱七郎道。
「我尝尝。」桑园村那里的桑基鱼塘已经有了些成果,自家养殖的鱼比捕来的便宜许多,宋菽便想着推出一些用鱼肉的菜。除了单品水煮鱼,还有鱼片、鱼丸、鱼豆腐,都可用在火锅里。
昨天宋菽做了一遍水煮鱼给褚宁看,今天褚宁做来,已经很像模像样了。
尝了菜,宋菽又到旁边熬锅底的屋子去瞧了瞧,今天应嫂子放假,三娘来替她。宋菽进去时,她正往锅里下花椒。
火锅店开张后,宋菽一人忙不过来,三娘和程二娘便轮流过来帮忙,有她们在,不仅生意上能得到诸多帮衬,与女客女员工的沟通由她们来做也更方便一些。
宋大郎也时常会来。
宋菽不在相河村,村里的几间作坊基本都交给了宋阿南,这些天他也忙,一直没得空过来。今天晚上宋河和程二娘会过来,他俩正好一间,今晚便宿在火锅店里,明天一早开门。
为了来去方便,宋菽跟宋阿南学了如何赶车,已经挺熟练的了。
「阿姐,过会儿阿兄来了我们便回去,我都好几日没回家了。」宋菽说。从开张起,他便一直住在店里,已经二十多天了。他原先一直住在有上下铺的那间房,后来宋河回去,换了三娘过来,他晚上便去店里打地铺,有时宋河留宿也会一起。
睡惯棕绑床后,连续打了几天地铺便觉得浑身都痛,宋菽摇摇头,这副农家子的身体也给自己惯出富贵病来了,真是不应该。
「行,我这儿很快就好。」三娘说。
「褚宁刚做好水煮鱼,我让他们装点到食盒里,带回去给阿南他们尝尝。」宋菽说,兴致勃勃地出门。
太好了,终於能回家了,去他的富贵病,他就是要睡床。
*
宋菽回到相河村后也没歇着,在棕绑床上饱饱地睡了一觉后,便拉宋阿南要去给红薯育苗。
「吃饭!」宋阿南不理,拉着宋菽的腕子去灶间。
宋菽昨天回来后给了他一个食盒,然后就回房间睡死了。平日他最爱干净,睡前一定会洗脚,可昨天却连晚安都没说,睡着后呼吸声也比平日更重,显然是累了。
今天早上宋阿南没叫他,去领了早拳,又到馒头坊安排了一番,也去纸坊和豆油坊、蚕丝被坊都看过一圈,回到家里已经日上三竿,才见宋菽摇摇晃晃地走出正屋,用他拿马毛和竹子做的的牙刷在那儿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