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南跟沈清讨价还价的时候,宋菽正在吃晚饭。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会儿街上应该没什么人了,城外的作坊也都已经停工,宋阿南到底跑哪儿去了。宋家到恒州城后,请了一个年长的妇人专门做饭,此刻桌上大大小小放了七八个菜还有汤,宋菽却兴致缺缺。
好不容易填饱肚子,宋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跟三娘说:「我出去走走。」便从后面牵马出了门。
他学过一点骑马,跑不快,只在城中走走还是可以的。
马蹄声打在空荡荡的街上,宋菽一路往南面的城门而去。他家作坊就在南城门外的城郊,从这里过去不远,兴许宋阿南回来过后又去作坊了也不一定,他没有骑马出门,自己过去刚好能接他。
於此同时,宋阿南从沈宅离开,在节度使府外转了圈,确认这儿的巡逻规律与他走前无异,便又翻进了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与沈府不同,是有亲兵护卫的,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摸到自家大哥住的院子。进去前,他看见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晚不回去,宋菽会不会担心。
尹恒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看见有人坐在自己的书桌后,桌上燃着一支蜡烛,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出去。」尹恒的侍从正要进来,被他喝住。
侍从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出去了。尹恒关上门,回来看着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小弟。
「找我有事?」尹恒另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彷佛失踪两年的弟弟突然回来,并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宋阿南不说话,等着他哥自己交代。
尹恒沉默片刻,发现自己逃不过了,只好老实道:「袁老三跟我们说了种子的事。他功夫不低,能不露破绽将种子扔到他面前的人不多,我猜是你,便让人悄悄去查过。」他的人到相河村时正是早上,那村里密密麻麻练拳的人可把他们吓得不轻,还以为是有起义军在这里,仔仔细细查探了好几日。
「你放心,耶耶那儿我都替你瞒过去了,去查探的是我的人,不会说出去。」尹恒道,又补了一句,「老二不在城里,你也放心。」
宋阿南的动作很细微,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家弟弟松了一口气。
两年前,他们义成军拿下沧州,确立了如今义成七州的版图,并与朝廷谈拢,受封节度使分治一方。当时治下许多家族为了和他们拉拢关系,送来不少东西,其中还有些妙龄少女。
拿下沧州的战役中,他家三弟於乱战中拿下敌方将领,为他们义成军奠定胜绩,一战成名。他父亲高兴,又想着三弟已经十一,也该知晓男女之事了,便把人家送来的妙龄少女赏了十个给他。
谁知这小子怂得很,竟然给吓跑了,起先是去了军营,后来不知为何遇上他二哥,又被吓跑。
尹恒只知府里发生的事,却不知军营里发生了什么,让尹暔两年未归。
不过他大约也能猜到一些,他二弟尹昇痴迷医药,想来是又调制了什么奇怪的方子,怕是要拿自家小弟试药,所以才把人给吓走的。
只不过,以往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尹暔不过出去躲个一两天便回,谁晓得这一次竟然出走两年,很是罕见。
「我听手下说你来了恒州,不过看你这样深夜潜入,是还没打算回家了。」尹恒道,「说吧,有什么事要大哥帮忙的?」
宋阿南简明扼要说了借园子的事。
尹恒拿起桌上的一支洗干净了的细毛笔,把玩起来:「这园子应该不是你的目的。我来想想,你跟宋家一同来,听说你与那宋四郎感情颇好,还住一间屋子?」
宋阿南瞪他一眼,尹恒笑笑,继续道:「宋四郎在大涂县有一间火锅店,生意不错,想来在恒州再开一家也挺好。如今恒州城比先前热闹许多,要找间可以开火锅店的铺面并不容易,最好的选择,或者说唯一的选择便是沈家二郎的那间赌庄。我听闻沈家二郎锺情谢家的小姐谢婉,而谢婉小姐曾多次说过,想去我们家那间园子里画画。你去见过沈二郎了?他答应你能借到园子,便把赌庄卖给宋四郎?」
尹恒一边说一边捋着毛笔的笔毛,快把笔头捋秃了。
「嗯。」宋阿南答,还是跟他大哥说话最省心,什么都不用多说,他全都能猜到。二哥说得对,要比谁八婆,尹恒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所以说,我们小暔多年不归,是看上姓宋的那小子了?」尹恒又说。
宋菽去城外的作坊那儿转了一圈,宿舍里好几间已经灭了烛火,作坊也早就关门了,哪儿都没有宋阿南的身影。有还没睡的见到宋菽,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宋菽忙道无事,又问了宋阿南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大约太阳落山前一刻左右。」石三郎回忆。
这么算来,他回家后见到的宋阿南,便是刚从作坊回来的了。之后没有再来这里,又是去了哪儿?宋菽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头绪也无。
石三郎又说了点什么,大约是晚上出来危险之类的话,宋菽全都当了耳旁风,骑上马便往城里奔去,连控制马速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