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又有另一种焦躁和云长流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冒出来。
他还是下意识觉得关无绝在骗他。
教主有些恹恹地暗想:再说这关他关无绝什么事,要他这么殷勤地费心?
他就那么想往自己身旁塞一个人来?就因为一年前弄得两人情谊尽毁,连朦胧的情丝都灭的干干净净——这人就索性搞这么一出来闹腾自己?
真是荒唐,有这么赌气的么。
然而就在这时,下头忽然传来一个文弱的细声。
“教主……?”
这声音又软又轻,云长流面无表情,关无绝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全身都紧绷了一下。护法轻声道:“教主,您的人来了。”
云长流转过头去。
他的视线撞上了极剔透的一双眼睛。
阿苦瑟瑟地背靠着一株青松,宽大的斗篷并着里头的青衫都被风刮的有些淩乱。他仰着脸,那双本就透澈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含了泪荡漾出一层又一层的虔诚与倾慕来。
斗篷坠在雪地上。青衫药人跪倒下去,细瘦的颈子抬成一道柔弱的曲线,啜泣着道:“药门下药人阿苦……参见教主,恭迎教主出关。”
云长流呼吸一窒,好像被这声音蛰了一下似的。
他怔怔地望着阿苦许久,碰了碰身旁护法的手背,低声诧道:“……他?”
关无绝点头:“是他。”
他冲下面将下巴略一扬,高声道:“药人阿苦,还不上前来见过教主?”
云长流不可置信地看着关无绝,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再转回眼去的时候,白皙清秀的青年药人已经来到他的五步远处,再次安静地跪下。
关无绝忽然踏前一步,右手的“戴月”剑毫无征兆地出鞘,剑刃的寒光伴着一声铮鸣,在飞雪中滑出一道弧线。
阿苦的衣衫“哧”地一声,被凛冽的剑气裂开一道缝。
劲风立刻将布料吹得向两侧大开。体质虚弱的药人被冷气这么一灌,嘴唇冻的青紫,连连打了好几个寒战。但他仍是恭顺地一动不动,任自己的左前胸暴露在人前。
那是瘦弱到可怜的胸膛,皮肤下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就在左侧心脏跳动的地方,有一点凹进去的深色疤痕,彷佛是曾被什么极其细长的东西深深插入肉里一样,触目惊心。
这疤痕……是药门穿心取血的伤疤!
云长流瞳孔一缩,脑中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剧痛。
他扶额低低哼了一声,只觉得一阵晕眩。关无绝从背后一把扶住他,“教主!”
这下一直安分地跟在后面的温枫可捏着了把柄,冲上来就跟关无绝急道:“关护法!教主体内的逢春生去年才刚复发,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从外头找些不三不四的人刺激他!这下好了——”
“温枫,住口。”
云长流喘了喘气,喝止了温枫又轻轻把关无绝推开。
他脱下外袍,手掌带着内力往前一送,雍容胜雪的华袍便稳稳地落在阿苦身上。教主目光沉静地望着他,问:“你是什么人?”
阿苦轻轻哆嗦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衣袍拢起来,却又不敢裹紧,彷佛是怕弄碎了什么珍宝。他一眨眼泪就掉下来,哽咽道:“奴是教主的药人阿苦,无论教主记不记得,奴这一辈子都是教主的人。”
云长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如坠梦中。
他有些恍惚,向阿苦的方向走了一步,又转回头去看了一眼关无绝。后者神情自若,唇角噙着一点舒然的笑意,垂下眼睑避开了教主的视线。
一个念头闪电般冲入云长流脑海中:
——这人不是赌气,是认真的。
他的护法,真的把被自己遗忘的少年情人……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