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几日总算回暖,的确到了赤川河面的厚冰逐渐融化的时候了。只因战事焦灼,这一细节才被忽视。如今河上的冰只剩下脆脆的一小层,被三门五派弟子蜂拥而至地连连踩踏,怎能不碎!
薛独行与单易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
难道说,教主这些天任他们怎样强逼威胁也坚持不出战,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么?
“天气转暖了便迎战。”
他们还以为那是教主随口敷衍的话语……
谁能料到,在他们还在呼喊着早开城门与外敌决一死战的时候,他们看不起的小教主,已经在想着该如何堵截败逃的敌人,才能使这一战胜得更加完美。
赤川湍急,凡马根本无法横渡,一失足就是惨烈的人仰马翻。而更多三门五派的弟子则是连马都没有,轻功亦不足飞过江面,只能呆呆地站在河畔,面如死灰!
至於那些武功高强者,要么顾及门下弟子而无法逃离;要么抛弃众人,独自过江而走。只是那些抛弃门派者这样一逃,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定然难听得很,一辈子的耻辱都要抹不去了。
等烛阴教的人马黑压压地逼近赤川,三门五派的弟子已经在汹涌的河流前执起了刀剑,咬牙切齿,一副要背水一战的慷慨模样。
云长流催马往前,飞雪一步步自烛阴教的阵势中走出来。白袍白马的俊美教主扫视一圈,轻飘飘吐出四个字:“降者不杀。”
有人奋起高呼:“烛阴教作恶多端,我等宁死不——”
一语未毕,云长流从飞雪背上腾空而起,闪电般甩出一鞭!
那呼喊者咕咚倒地,血从屍体下渐渐漫开。
旁边的好几个人均是骇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对面惊惧的目光下,教主翩然落回神驹背上,云淡风轻将逐龙鞭往手里一收,“不降者死。”
江边众人畏葸着不敢言亦不敢动,恐惧与冲疑在一张张面孔上交错着出现。
又片刻,江边响起了黯然的窃语声。
三门五派的众人大多满身是伤,前有追兵,后有河流,他们人倦马乏,实在无力再战了……
终於有人高呼道:“烛阴教乃邪魔外道,他说降者不杀就真不杀么?我们如何信得他,莫要被骗了!”
云长流压细了长眸,抬了抬下颔,启唇以冷透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本座之父云孤雁出江湖三十余载,虽手上染血甚多,却何曾做过背信弃义的小人?本座秉承父志,蒙烛龙神魂天赐,自然不会辱没了息风城的名声。”
“本座於此有三诺。一者,诸君若降,本座身后千余烛阴教众立刻归刃入鞘,若有违令,本座先斩。”
“二者,入息风城后,我教必然优待诸君,不杀、不伤、不辱。”
“三者,尔等此次进犯息风城,自取灭亡,然则烛阴教并无意与各派结怨。本座保证,不出两月,必然放诸君返回各自门派,你等自可同家人团圆。”
没有花哨的巧语,只是淡然的陈述,全无通常那些劝降者所应具备的激昂与诱惑。
云长流的语调甚至十分慢条斯理,彷佛每一个字都是经了很认真的思索才吐出来的,这却反倒让他的话语带上了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哪怕,他说的内容是如此惊人。
降者不杀不伤,这还能理解。可是此次三门五派趁人之危,明摆着是欺负新教主刚继位,息风城内人心不稳……云长流不报复回去也就罢了,竟说什么无意结怨,还说不出两月,便会释放他们回去?
连烛阴教众都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反驳教主的决断。
云长流将逐龙鞭挂在马鞍上,耐心地等待。
阳光照在赤川的河水上,反射出粼粼的红光。
河畔,三门五派的诸人面露挣紮之色。
终於,第一个弃剑的人出现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各类兵器丁零当啷地被扔在地上,选择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云长流挥挥手,示意身后的烛阴教众上前把俘虏绑了,压回去。
至此,这一战尘埃落定。
烛阴教,大获全胜。
……
待烛阴教众人兴高采烈地收兵回到息风城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庆功宴。
自然,也是云长流预先吩咐温枫准备好的。
然而,运筹帷幄的新教主,却并没有与终於心悦诚服的下属们一同欢庆。哪怕薛独行与单易苦劝也无用,云长流只带着温枫,一个人漠然转回了养心殿内的寝殿。
等他进去亲眼看着温枫将殿门关上,一下子就不行了。云长流似乎猛地没了力气,仰头疲倦地叹息一声,跌跌撞撞地往里头走了几步就坐倒在案前的椅子上,面色发白。
温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教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伤着哪儿了!?”
“……累。”
云长流恹恹地撑着额角叹了句,疲倦地伏在桌案上不动了。
温枫心头被猛地一撞,愣了。
近侍顿时胸腔无法抑制地胀痛起来,他竟觉得眼眶酸涩。
他的教主苦苦撑了这么些天啊,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言论,那样沉重的压力都压在一身。他被轻视,被当众侮辱,却为了保全大局一一忍下,说到底,他的教主才刚加冠的年纪啊……
温枫终於忍不住失声,“教,教主——”
“你快快闭嘴……”云长流乌绸似的黑发和他雪白的衣袖交叠着散在案上,教主低头闭眼伏在案上,紧皱着眉气若游丝,“这几日说了许多话……我……我累极了……”
温枫:“………………”
——敢情您是累的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为什么做教主连劝降都要自己动口……本座需要一个能帮我搞外交的护法……(气息奄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