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2 / 2)

无绝 岳千月 2919 字 2个月前

云长流道:“这两把剑乃一对雌雄双剑,左手雌剑名‘披星’,右手雄剑名‘戴月’,正配你。”

教主没有说的是,这把剑乃是出自锻造世家胡氏后人之手,乃是此次三门五派送来的赎金最贵重的一件战利品。他昨日第一眼便相中,直接让温枫中途截下来送到养心殿里头封起来了,就等着今天送人。

可云长流不说,不代表关无绝不识货。他正怔怔望着那对宝剑,心想着万一以后自己死在外头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可怎么好啊,就听云长流又道:

“还有一个,再打开看。”

关无绝只好暂且放下思绪,又将那小些的方盒揭开。

他本想着,这回无论里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他都不会吃惊了。

然而这个小盒里面的,却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和方才那对暗金双剑更无法比。

那只是一件衣袍。

绸缎丝滑,色泽是很正的深红,玄黑丝线勾着横斜的寒梅。那是一件极为精致美艳的墨梅红袍。

那一抹艳红如火浪般扑入眼中。霎时间,关无绝只觉得耳中轰鸣乱响。某种巨潮般汹涌的情绪将他的神智打翻得七零八落。

红衣……

教主竟赠他红衣……!?

冷静全失,镇定全无,关无绝恍惚如坠梦中,着魔似的轻轻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件红袍。白皙的手指,深红的绸缎,宛如一幅白雪红梅画卷。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烟彩乱炸。

一片绚烂的火树银花。

——“临儿,我们结亲吧!”

他以为他忘了。

——“今日回去禀了父亲,明日就能大婚。我们也一同穿红衣,跪拜天地,喝交杯酒,厮守一世!”

他以为他能忘。

——“想亲你,怕你不喜欢。”

他以为他当真断了前尘。

云长流的嗓音若远若近地传来:

“往后你做本座的护法,总不能再和个阴鬼一般打扮。本座私觉着你穿红好看,恰好库里还有几匹朱雀红缎,便趁着前几日差人做了件外袍……”

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残酷时光来封存那些旧忆,含着血忍着痛在心上筑了铁墙。

“那身黑甲衣早些扔了,锁伤术也不许再用,听到了么?”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换伤流血,可以跪着吐出他曾经最看不起的自贱之语,他从未委屈,从未念着昔日而愤愤不平,从未因巨大的落差而痛苦……

所以,他真的以为自己彻底放下了。

可是为什么?那在鬼门烙下的一道道伤,那无数个无眠又看不见亮光的痛楚夜晚,那每一句念给自己听的誓语……

原来,只需要这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居然就可以哗啦哗啦被击垮的什么都不是。

……

次日,金阳灿烂,万里无云。

这一天,神烈山的山风吹遍了息风城。

当初连自己的继任大典都懒得筹备的云长流,再次出人意料地破例,为这回的册封升了烛龙旗。

关无绝很认真地挑了身红衣,金冠束了发,最后披了那袭墨梅红袍,自养心殿的长阶拾级而上。

新受封的红袍护法抬头的时候,望见自己的身影明晰地映在云长流一双清眸中。

他暗暗地想:

少主,阿苦为你穿红衣了。

重伤之躯不能长久,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可至少,往后我活着一天,就为你穿一天的红衣。

少主不要怪阿苦,不要怪我当初骗了你,后来又毁了诺……我分明都回来找你了,是你不要我的,是你忘了我的。

可不是阿苦不愿和你结亲,千万不要怪我。

以后我不给你做药了。我给你做护法,替你杀人。不要你宠我护我,不要你心爱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好好的活……

教主亲口册封之时,关无绝单膝跪地,深深地向云长流叩首,宣誓效忠的言辞铿锵而虔诚。

微风吹动他红色的衣角,一扬,一落。

……

这一天,新受封的四方护法搬进了新住处。

昔日的长生阁,现今的清绝居。

是夜,关无绝独自点了烛灯,坐在案前盯着自己的影子被拉长了投在墙上,脸上无悲亦无喜。

周遭寂静无比,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起身出去。

不久后再回来时,关无绝手里提着一壶酒,捏着一个酒盏。

他就这么对着昏暗烛光,自斟自酌地喝了酒。

不多,只有一小盅。

随后关无绝彷佛完成了什么夙愿一般,心满意足地含笑吹熄了烛灯。

他站起来,摸着黑拾掇了酒具,将披星戴月双剑挂在床头,又脱下那一袭墨梅红袍仔细叠好,上榻合眼睡下了。

关无绝睡得并不很安稳,却也没折腾,只不过是三更时分在枕上侧了侧头,有些不舒服地蹙起眉,於梦中轻轻叹息一声。

夜深人静,星月遁形。

当年的信誓旦旦,终究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人的红衣。

一个人的跪拜。

一个人的不交杯的酒。

一个人,漫漫长夜,孤枕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