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九回 一辈子错过
打发走众管事妈妈,梁妈妈从晋王府回来了。
“……老奴去时,王妃娘娘也整好要打发跟前儿陶妈妈过府来,与夫人商量邵公子请媒人去向三姑娘提亲之事,老奴倒是整好去着了。”梁妈妈行过礼后,便笑向孔琉玥说道,“王妃娘娘也说近日忙坏了,倒把这样一件大事给浑忘了,让夫人不要见怪。还说已经问准邵公子的意思了,邵公子很是情愿,说若是这边也情愿的话,二十二日便是好日子,要挑了那日打发媒人登门提亲,不知道国公府那边有没有问题?”
孔琉玥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妈妈可见着那位邵公子了?怎么样?配得上配不上三妹妹?”原来此行梁妈妈不但肩负着向晋王妃讨个准信儿的任务,还肩负了孔琉玥交给她的另一个任务,那就是趁机先看一下邵公子的相貌,在这个盲婚哑嫁的年代,这也是她能为尹慎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梁妈妈见问,一张脸笑开了花,“王妃娘娘故意说要请邵公子帮忙写个帖子,使人去请了他来,让我隔着屏风看了一回。邵公子生得面若冠玉,难得的是为人谦恭有礼,不卑不亢,完全堪配三姑娘,夫人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听阅人无数的梁妈妈都这么说,孔琉玥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连连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我可不想委屈了三妹妹。”
即刻命人去请了何妈妈过来,把这番话摘要与她复述了一遍,“……妈妈只管回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就说王爷都夸邵公子的文章做得好呢,秋闱**不离十能高中,让她们只管放心把三妹妹交给邵公子罢!”又命白书取了十两银子来赏给何妈妈,方打发了她回去。
送走何妈妈,梁妈妈折回屋里,因不无担忧的与孔琉玥道:“才夫人与何妈妈说,邵公子秋闱时**不离十能高中,关键王爷并没说过这样的话,万一到时候邵公子不能高中,老太太与大太太岂非要怪夫人?”
孔琉玥满不在乎的道:“现在媒人上门提亲,三妹妹又已经十六岁了,秋闱时指不定她都已嫁给邵公子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便是有话说,其奈我何?倒是她们如今想着邵公子若是高中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嫁妆便只会多多的给三妹妹,能让三妹妹得到实惠,我就是让她们说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当没听见便是了,况她们也未必敢当着我的面儿说,那就更无关痛痒了,爱谁谁罢!”
以尹大太太那一毛不拔的性子,她又素来不喜尹慎言,指不定到时候要给尹慎言准备怎样一份外面瞧着风光,实则内里惨不忍睹的嫁妆呢,就像当初她的嫁妆一样,所以她这会儿能帮尹慎言多讨得一点,便算一点罢。
梁妈妈想了想,也是,如今正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上赶着奉承夫人的时候,又岂敢给夫人脸子瞧?也就放下心来。
孔琉玥便命她叫齐了白书几个,与大家商量起正式管家后的一些事项来。
“我才已经跟众管事妈妈说过,以后仍然每日事无巨细都记档上交,到时候蓝琴你负责收起大家交上来的档案,统一看过,然后向我报备其中稍微重大一些的事或是可疑的地方。再有就是,我还跟她们说,待这次对过账后,便开始实行新的记账法,我待会儿便做出草样来,你们这几日便依样做出十余份来,待交完总账后便发给众管事妈妈,让她们以后都按我这个法子来,到时候她们便是想作假,也不能够了!”
孔琉玥说着,蓝琴便在一旁飞快走笔,将她说的话都给记了下来,方便她们几个事后有记不清的地方,可以随时翻阅。
将这席话说完,给蓝琴留够足够的时间写下来后,孔琉玥方又说起别的事来,“我前阵子查阅府里的花名册时,就发现府里的下人虽然很多,里外有近三百余口,却有的人是一人身兼数职,应付了这头便应付不了那头,应付了那头又顾不了这头,忙的忙死;有的人平常又没有差使,只是闲逛,只在府里有需要的时候,再调上来听传,闲的又闲死,当时因想着是暂代管家,不好改革太多,所以未提出来罢了。如今我既已正式管了家,少不得要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我想着府里空置的宅院差不多与有人住的宅院对半分,那些地方平常不住人,又没有旁的用处,哪里还需要将下人给配齐了?不过一处馆阁配两三个婆子专管洒扫看屋子就尽够了,至於有修葺或是其他需要的,就报到专管联系修葺粉刷的管事妈妈那里也就罢了,如此一来,便可一人一岗,各得其所了,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她这番话说毕,白书几个平常只管近身伺候的丫鬟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这样分派的好处,梁妈妈当惯了管事妈妈的,却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不由眼前一亮,道:“夫人这个法子好,如此一来,便既可免去事无专执,临期推诿之类事,又不会给人以苦乐不均之感了!”
孔琉玥笑道:“这还只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具体怎么样,还得待问过祖母的意思后,方能决定要不要执行。”她毕竟只是总经理,其上还有董事长,总不能她这个总经理才一上任,连问都不问过董事长的意思,便私自对“公司”的运营做起改动来罢?还是凡事先问过而后行的好,也省得给好事之人以话柄。
孔琉玥忙了一上午,一直到未时二刻才用午饭。
用过午饭之后,歇了一觉起来,已是申时二刻,傅城恒却还没有回来,她只得先收拾妆扮妥了,打算等他回来一梳洗更衣完后,便过去乐安居。
不想她刚收拾妥当,就有外院的小厮传了话进来,说傅城恒被卫司里几个同僚下属拉进饭庄子吃酒去了,让她跟老太夫人说一声,别等他吃晚饭了。她只得一个人去了乐安居。
就见太夫人与三夫人傅颐恒等人早到了,傅希恒二夫人夫妇也到了,正围着老太夫人说笑。一瞧得孔琉玥进来,穿了件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碧玉头箍,画了眉抹了粉,沫了胭脂,打扮得隆重又华丽,却难掩双目红肿的三夫人便亲热的迎上前行礼问好:“大嫂,您来了,怎不见大哥?”说着还挽住了她的手臂。
孔琉玥有些愕然,上午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这会儿却这般热情,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她们妯娌素来都这么亲热呢,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反挽了三夫人的手臂,妯娌两个相携着到得老太夫人跟前儿。
孔琉玥便抽回被三夫人挽着的手臂,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分别见礼,又转达了傅城恒不回来吃饭之事,“……说是去了卫司之后,好些同僚下属都嚷着要侯爷做东,侯爷无法,只得同着他们一块儿去了饭庄子。”
老太夫人闻言,面带失望之色,但仍笑道:“既然不需要等他了,那我们就吃饭罢。”
像是怕孔琉玥不高兴,又笑着补充道:“男人们在外打拚,其实也不容易,不但公事需要处理好,交际应酬也是一样。”
孔琉玥点头赞同,“的确是这样,旁人瞧着花团锦簇,活色生香的,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其实能回家与家人一块儿吃饭,才是最幸福的!”
在其时的大秦,男人们应酬越多,越是说明有本事,其实和现代社会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大家公子要是长年累月的呆在家里,没个人约出去放歌纵酒,那是会被人耻笑的,傅城恒既然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应酬当然也少不了,何况他平常的应酬已经是少得不能再少,孔琉玥自然不会因此而不痛快。
老太夫人就欣慰的笑了起来,命卢嬷嬷吩咐摆饭。
晚饭很丰盛,有清炒黄鳝、炖黄鱼、咸鸭蛋黄蛋羹、芙蓉豆腐、山珍蕨菜、腰果芹心、清炒玉片菇,素烩芝麻菜等,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老太夫人见了,就向孔琉玥露出了满意之色,“让你费心了。”
孔琉玥有些汗颜,老太夫人忽然待她这般客气……不过,老太夫人也少有待人不客气的时候就是了,“不过是孙媳的本分罢了,祖母谬赞了。”
老太夫人神色间就越发满意,又看向三夫人道:“老三那边可都安置妥了?药吃了吗?晚饭吃的什么?谁在跟前儿伺候着?”
三夫人忙恭恭敬敬的回道:“才临来时,已打发三爷吃过药了,做了鸭子肉粥并几样爽口的小菜,吃了几口,只说嘴里没味儿,不吃了,又让做了素面片蓴菜汤来,好歹劝着吃了半碗,才又睡下了。留的是戴姨娘领着海玉景月两个在跟前儿伺候。”
老太夫人闻言,因指着山珍蕨菜并清炒玉片菇两样菜与卢嬷嬷道:“我记得老三颇爱吃这两道菜,这两道菜也爽口,让厨房即刻做了送到清溪坞去,他时候想吃了,再打发他吃。”
卢嬷嬷忙屈膝应了,自去吩咐去了。
太夫人和三夫人眼里就有喜色一闪而过。
孔琉玥看在眼里,不由暗想,老太夫人也真是有够疼爱傅旭恒就是了,连这些小细节都为他考虑到了,也不知道傅城恒病了,她会不会也这样?呸呸呸,傅城恒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生病!
吃完饭,大家吃了茶说笑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孔琉玥回到芜香院,更衣梳洗毕后,傅城恒依然没有回来。因见才二更初刻,她也并不着急,拿了侯府的花名册,在灯下看了起来。
二更二刻,已喝得半醉的傅城恒终於回来了。
孔琉玥忙上前帮着晓春知夏等人为他脱了外袍,又推了他进去净房梳洗。好在他虽然一身的酒气,梳洗出来后,倒也没多少醉态了。
知道既有应酬便自少不了喝酒,孔琉玥从乐安居回来便吩咐小厨房准备了醒酒汤,这会儿见他出来,便忙亲自端着上前,监督他喝起来。
傅城恒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微微有些大舌头的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还喝什么喝,索性直接睡了罢。”
说话间大手已不老实的试图潜进孔琉玥的衣服下面去。
侍候在一旁的白书等人见状,忙红着脸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孔琉玥瞧着被从外面掩上的门,不由掐了傅城恒的腰际一把,“丫头们面前,也不知道避忌避忌,传了出去,我还怎么见人啊……”掐完左边,又忍不住有些坏心的掐了一把右边,暗自腹诽,哼,一个男人,要这么紧致的腰肌线条来干嘛,平白惹人羡慕妒忌恨嘛!
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抱了个满怀,将脸埋在她颈窝间低笑道:“我喜欢你……还不好吗,这样你才更好在下人面前立威……”早已是气息不稳,语不成句。
他说他喜欢她?虽说自晋王妃的生辰以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完全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但却谁也没对谁说过类似於“喜欢”啊、“爱”啊之类的字眼,可现在,他却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孔琉玥如遭电击,心跳也一下子快如擂鼓。
她原本还以为,这一辈子都别指望他能说出这样肉麻的字眼来,他最多能说的是,也就是之前那类似於宣誓主权的霸道话语了‘你也是我一个人的,我也是一个人的!’,可现在,他说‘喜欢’她却说得这般自然。她忽然有些想哭。
只可惜某个行动派根本不给她伤悲怀秋的机会,下一瞬便打横抱起她,压倒在了榻上,带着薄茧的指腹,也随即火热的游走在了她的身上,以致她根本连想矫情一下都来不及,便被卷入了火热的情潮当中。
等到云收雨歇,已近三更,孔琉玥已是昏昏欲睡,可某个方才还半醉半醒的人却反倒清醒起来。
傅城恒翻了个身,趴在孔琉玥的身边问道:“我听玉漱说,今儿个上午,祖母已命你正式管家了?”
孔琉玥见问,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嗔道:“我本来之前就想跟你说的,谁知道你……”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了顿,索性直接将戴着那枚红宝石戒指的右手伸到了他面前,“喏,你自己看罢!”她本来还想着给他看过之后便摘下来的,刚才被他将手举过头顶反压住时,差点儿没硌死她!
傅城恒的眸色就一下子深沉起来,片刻方听不出情绪的道:“那一位想这枚戒指可是想了足足二十年,都未能到手,如今祖母却直接给了你,只怕那一位心里不定怎样恼怒呢!”
孔琉玥就笑了起来:“岂止是恼怒,简直恨不得生吃了我呢!”
傅城恒便也翘起了嘴角,“她就是想吃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成!”心里之前对老太夫人的那几分怨气和失望,也一下子淡了许多。
他之所以一直对老太夫人的很多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因他心里明白,老太夫人再怎么样,也不至於在爵位这样大是大非的事情上犯糊涂,站到三房那边去,这也是他的底线,只要老太夫人的行为不触及这条底线,他可以对她的很多行为都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如今看来,老太夫人心里约莫也是知道他心里这条底线的,那也就够了!
孔琉玥给傅城恒看这枚戒指,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她的确是真管了家罢了,见他已经知道了,也就再没那份闲心去说太夫人,没的白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因岔开话题道:“我打算过几日待三弟妹交了总钥匙和总账后,便清点帐实,不过,我今儿个已经放话给那些管事妈妈了,只要她们把近期的亏空都补上,大面儿上过得去,我便不打算追究以往的亏空了。还有就是,我打算采取我自己的新式记账法,并且以后每月都让各行当的小账房与大账房对一次账,这样应该能很大程度的杜绝中饱私囊行为……”
就删删减减把自己与众管事妈妈说的话与他大略说了一遍,“……那些妈妈们一年下来,再不贪污,只怕也要贪污百十两银子去,就连张账房家的,也不是全然干净的,只这一项下来,一年已是一笔不小的银子,更不要说……还有她们背后主子的那一份儿,我提出到了年底赏她们一百到两百两不等的银子,算是年终奖,就算每个管事妈妈都是两百两,一年下来也不过两千多两而已,可比这样被暗地里贪污去了的银子省俭多了,且还可以激烈大家上进,不知你意下如何?”总得先征求过了他的意见,她才能报到老太夫人那里去,到时候老太夫人若是有个什么不满的地方,也好让他为她顶上。
“年终奖?”傅城恒听她说完,沉默了片刻,才笑道,“你这个词儿倒新鲜,不过这个法子却是真不错。这样罢,我明儿早些回来,跟你一块儿过去祖母那里,你趁机回了祖母,想来祖母也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