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九回
第二天一大早,傅城恒和孔琉玥便去了乐安居给老太夫人问安,等问完安后,二人还得进宫去朝贺。这也是大秦祖传下来的规矩,每逢大节,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都要分别齐聚干清宫和坤宁宫,向皇上和皇后娘娘朝拜,而皇上和皇后也会相应的赏下一些吃食来,譬如立春是春饼,端午是凉糕,重阳则是花糕……总之自有一番章程。
老太夫人还没起床,卢嬷嬷於是请了他们去偏厅喝茶。
等了一会儿,傅旭恒与三夫人领着一双儿女来了,彼此见过礼后,便各自静坐了吃茶,再无他话。
因时间紧张,给老太夫人问完安后立刻便要进宫去,否则便有可能误了时辰,故不止傅城恒是直接穿的朝服,孔琉玥亦是按品大妆的了,夫妻两个坐在一起,自有一番威仪和华贵。
瞧在别人眼里还好,瞧在傅旭恒和三夫人眼里,便觉得无比的刺眼,无比的锥心,尤其三夫人,就更是气上加气,想着孔氏那个小庶女抢了本该属於她的位子也就罢了,亦连她原有的诰命都害得她失去了,真是是不忍孰不可忍!
还是忍了又忍,又幻想了一次又一次等那身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的体面和荣耀后,方没有当众失态。
不多一会儿,傅希恒和二夫人也领着二房的三个孩子来了。
大家见过礼,待得初华姐弟三个也到了后,孔琉玥便拿出好些个香囊来,每个孩子都分了一个,包括颜华和傅钊也有,“这是我做的,给你们戴着,既可以玩,也可以避避邪。”之所以定要等到孩子们都到齐后再拿出来,就是不想单独跟三房的任何一个人说话。
众孩子因见那香囊下面都坠了一条赤金的小鱼,做工精美,造型逼真,连鳞片和鱼须都清晰可见,不由都十分喜欢,齐齐向孔琉玥道谢:“多谢母亲(大伯母)!”就连颜华和傅钊都是满脸的喜悦。
三夫人见了,便忍不住无声的冷哼了一声,赤金的小鱼,一条总得二三两金子罢?八条就是几百两银子了,哼,把她会做人的,还不是拿了官中的钱自己做人情,等她作了永定侯夫人,面子情儿管保做得比她还要好!又忍不住暗骂一双儿女没出息,被个小金鱼就能收买,她平常是缺了他们的吃还是缺了他们的玩?
正想着,太夫人和傅颐恒来了。
彼此见过礼后,孔琉玥又送了个香囊给傅颐恒,“……孩子们的都给了,这个是四叔的,戴着避避邪。”
傅颐恒瞧着清减了不少,估摸是这阵子日夜忙着读书累的。他没想到孔琉玥连自己的香囊都准备了,瞬间涨红了脸,片刻才期期艾艾的说道:“我也有啊?我都是大人了……”话虽如此,却又舍不得不要那香囊。
还好孔琉玥已笑道:“只要还没成亲,就不是大人,就仍是孩子,是孩子的都有!”
傅颐恒於是顺势道了谢,“多谢大嫂。”红着脸小心翼翼将香囊收进了袖中。
卢嬷嬷去而复返,行礼后笑道:“老太夫人请各位主子正厅里去坐。”
众人於是尾随卢嬷嬷,鱼贯去了乐安居的正厅。
老太夫人穿了暗红的对襟通袖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戴了翡翠长簪,腰板挺直的坐在罗汉**,看起来十分精神。
洁华就先扑到了老人家怀里,献宝似的将孔琉玥给的香囊拿给她看,“太祖母,这是母亲才赏给我们的!”
老太夫人觑眼看了一回,方笑道:“既是你母亲给你的,你可要收好了。”又笑向孔琉玥道,“你成日价要忙的事情已是够多,还要抽空给孩子们作香囊,真真是难为你了!”话里的满意任谁都听得出来,想也知道,既赏了洁华香囊,断没有只赏她不赏别的孩子的道理,况孩子们脸上的欢喜是显而易见的,就这一点来说,孔氏的确比孙氏强得多!
孔琉玥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过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罢了,不费事的。”她为孩子们做香囊又不是为了老太夫人的夸奖。
傅城恒便趁机道:“时辰已不早了,我们就先进宫了,等回来后再来陪祖母说话。”
老太夫人闻言,忙点头道:“那你们快去,可别误了正事。”
二人忙应了,又行了个礼,方被簇拥着去了垂花门外上车。
傅城恒知道孔琉玥昨晚上没睡好,他听着她因为夜太静而显得比平时清晰得多的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下榻移到**去,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安睡。
可每一次他都生生忍住了,他怕他表现得太激进会吓退了她,让她又缩回了之前那个坚硬的壳子里,再次拒他於千里之外。他是很渴望她,哪怕只是静静的抱着她睡觉,什么都不做,他一样渴望她,但他更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不希望她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他要她是在完全心甘情愿的情形下,才会再次拥她入怀,再次与她同床共枕,再次……
所以这会儿傅城恒也没有骑马,而是跟孔琉玥一起坐的马车,就是想着能让她在进宫的途中,靠在自己肩上小睡一会儿,省得待会儿进了宫后没精神。
“你要不要小憩一会儿,我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样子?”马车刚一启动,傅城恒便问道,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切。
孔琉玥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我好着呢。”话音刚落,却忍不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上有些个走困,等回家吃了午饭,歇一会儿也就好了。”她昨晚上一直辗转到将近四更天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儿的确有些困。
傅城恒犹豫了一下,又将右手握成拳抵到唇边遮掩性的假咳了一下,方有些不自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何必等到回家后,这会儿就歇歇罢,省得待会儿在皇后娘娘和众内外命妇面前出糗,我记得当初你第一次进宫时,据姐姐说来,就跟眼前是差不多的情形……”话没说完,攸地想起当时自己的粗鲁和她的隐忍,端的是既惭愧又后悔,却忍不住有几分怀念,恨不得时光能倒流,一时间竟再说不下去。
孔琉玥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跟他一样,一时间也是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片刻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语气也不甚自然的说道:“那我就先歇一会儿了……”说着略显慌乱的靠到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狭小的车厢内,顷刻间便只听得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一道轻缓,一道稍显浊重,此起彼伏的,就像是一首亘古不变的交响曲。
孔琉玥略微有些慌乱的心,也随着这曲“交响乐”的奏响,渐渐安定了下来,最后更是一片空明……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整个人已不受控制的跌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中,孔琉玥有片刻的清醒,但鼻尖却满满都是让她安心的味道,让她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放松,忍不住又跌入了梦乡。
“……玥儿醒醒,已经到宫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梦正酣的孔琉玥被轻轻唤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到了傅城恒怀中,难怪她方才觉得鼻间满满都是熟悉的气息……她稍显狼狈的自他怀里挣脱出来,掩饰性的理了理鬓角,才不自然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傅城恒深深看了她因刚睡醒而显得分外娇艳的脸庞一眼,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掏出了怀表,“辰时二刻,离去坤宁宫朝拜还有一刻锺,还来得及。”
孔琉玥点点头,几乎是逃一般站起身来,弯下腰便要撩开车帘下车去。
冷不防却被一股大力给拉了回来,想也知道拉她之人是傅城恒。
傅城恒抬手为她扶了扶翟冠,才低声说道:“有些歪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伴随着他喷薄出的温热的气息,一起洒在孔琉玥的耳后,让她禁不住敏感的缩了缩身子,颈上也忍不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声若蚊蚋,娇柔得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傅城恒的声音也越发的低沉,“要不,你帮我也整整衣襟?”才为她扶了翟冠的手也顺势向下,滑到了她的脸颊上,便停住不走了。
就有暧昧在二人之间无形的流淌开来。
渐渐的,傅城恒的脸离孔琉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薄在她的皮肤上,她很想偏头躲开的,却发现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竟然移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看着他的脸在自己面前越放越大。
“……煦之,你是不是在车上?你倒是快下来,然后好扶弟妹下车啊,再不下来,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就在傅城恒的薄唇下一瞬就要挨上孔琉玥的红唇之际,车外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个,正是晋王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