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让孔琉玥意识到自己竟还牵着她的手,神色也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忙放开了她的手,掩饰性的抚了抚鬓角,方说道:“是我一时疏忽了……”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对了,方才的事,说来我还要多谢你的一番维护呢!”
初华闻言,抿了抿唇,片刻方微红着脸道:“母亲客气了,我们原是……一家人,该抱成团一致对外的时候,自然要一致对外。”说话间,不由又想到了方才手下那温软的触感,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孔琉玥这般亲近呢,那种感觉,虽然很陌生,也有些别扭,但其实……还不坏,不由就有些后悔起方才不该出言提醒她放开她来!
彼此都有些不自然的母女两个同着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一派天真无邪样的洁华被簇拥着回到芜香院,到底初华年纪小些脸皮薄些,很快便寻了个由头,微红着脸向孔琉玥行了礼,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一直到吃午饭时,才面色仍些微有些不自然的回来。
“母亲,您吃这个……”饭桌上,洁华因见孔琉玥爱吃那道冬笋玉兰片,便一个劲儿的为她夹。
本来她自己都因人小手短,吃饭多是由奶娘喂,还是年前孔琉玥见了,命奶娘以后都要让自己吃饭后,她才开始学着自己吃饭的,却至今都还不是很会拿筷子,要吃什么菜也是由奶娘给她布。然此时此刻,她却嚐试着一次又一次给孔琉玥夹菜,哪怕掉得满桌子都是,也不肯停下,才四岁多点的孩子,别说主动给长辈夹菜,能注意到长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已经是不容易了!
孔琉玥只觉眼眶发热,鼻子也微微有些发酸,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方摸了摸洁华的头,笑道:“洁姐儿真乖,母亲一定把洁姐儿给母亲夹的菜全部吃光光,洁姐儿自己也吃啊,你小人儿家家的,就是要多吃一点,才能长得高呢!”
“真的多吃一点就能长高吗?”洁华就偏着头高兴的笑了起来,“那我以后每天都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一点,然后好保护母亲,不让母亲再受任何委屈!”说着果真大口的扒起饭来。
孔琉玥忽然间泪盈於睫,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而且她也没对她多好,只算是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而已……难怪人们常说孩子的心是最纯净的,孩子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往往只是不经意的一点小事,已足以换来他们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并且立刻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加倍的回报回来!
她忙借低头吃菜的动作,将眼角已成形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碗里却忽然多了一块糖醋小排骨,孔琉玥有些错愕的顺着夹菜的那双筷子看过去,就看到了初华写满了不自然的脸。
初华不止神色不自然,声音也不自然,“那个……光吃素菜也不行,您多多少少也得吃一些肉,身体才能强健……您太瘦了……”说话时眼神一直都飘来飘去,不是飘向天花板,就是飘向四周的摆设,总之就是一次也没有对上过孔琉玥的脸。
先是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真心实意的给她道歉,又在太夫人面前一再的维护她,这会儿又满脸不自然的给她夹菜……孔琉玥情知初华这一番转变定然与昨晚上傅城恒去与她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分不开,父亲心疼女儿,女儿又岂能不心疼父亲?她相信只为了不让傅城恒为难,只为了维护长房的体面,初华今儿个也会给她道歉,也会在太夫人寻衅时维护她的。
但孔琉玥却更愿意相信初华说这些做这些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不让傅城恒为难和以大局为重,她相信她这么做一定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於自己的本心,毕竟她的真诚她的别扭她的不自然,都是装不出来的,而且她也没有必要装,那么很显然,她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也是真的想要跟她处好关系!
萦绕在孔琉玥心上一整晚加一整个上午的退缩和不确定,便在这一刻瞬间去了大半,她就说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只要凡事按照自己的本心来,何愁旁人感觉不到?只在於时间的早晚而已。如今三个孩子搬回来才不过两天多不到三天,彼此间甚至连磨合期都还没过,发生一些小误会小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她怎么能因为这样一点小挫折,便萌生了打退堂鼓的意思呢?
她何田田可从来不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她从来都是迎难也要上的人,不就是收服两个别扭而缺爱的小正太小萝莉嘛,又有何难?她连他们别扭的爹都给收服了,要收服两个小的,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更何况她如今还有小正太小萝莉的爹全心全力的支持,她要是还收服不了他们,那她明儿也不用混了!
两个小屁孩儿,且等着接招罢,你们崇拜热爱姐,不对,应该是老娘的时候还在后头,到时候老娘再来告诉你们,什么叫传说!
孔琉玥心里攸地升腾起万丈的豪气来,整个人也因此而一下子有了精神,看得旁边的初华是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明白母亲何以会忽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就因为吃了她夹的那块小排骨?於是错愕之余,心里又忍不住浮上了几分得意和满足,还有几分其他异样的感情来,原来试着敞开胸怀,试着去接受,试着去给予,也是一件这么让人愉快的事!
傅城恒原本还以为孔琉玥今日在家里不定会怎生难过,毕竟昨晚上她难过到甚至连话都不愿意与他说一句的地步,——为此还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若当时不是那种情形,他都忍不住要高兴自己离目标又更近一步了,因此还不到下衙的时间,便难得提早回来了。
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不意却见孔琉玥正一副兴致极好的样子在作针线。之所以说她兴致极好,皆因她总是低头做不了一会儿,便会忍不住抬起头来,抿嘴笑上一回,然后又再低头继续做,连他进了屋,并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都不曾发觉。
傅城恒不由狐疑起来,难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喜事不成,以致她高兴到连气都顾不得生了?仔细想了一遍,却又发现近期并没有什么喜事,不由越发的狐疑。
正想开口询问,孔琉玥却已发现了他的存在,忙将手上的针线放进了旁边精巧的篮子里,才起身嗔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吱一声,吓我一跳!”
傅城恒低头细看了她一回,发现她除了眼睑下有淡淡的青影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异样,因试探性的笑问道:“才回来的,见你正做的专注,便没有出声打扰你。对了,你做的什么呢,我看你兴致极好的样子,敢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不成?”
“喜事?”孔琉玥有些狐疑的反问了一句,“没什么喜事啊,怎么这么说?”
傅城恒指了指她的针线篮子,“我看你做不了一会儿,便会笑上一回,兴致极好的样子。到底做的什么,让你这么高兴?我瞧瞧!”说着便要凑到篮子前去看。
却被孔琉玥抢先一步,挡在了篮子前面,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不过一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儿罢了,我给瑶瑶做的,打算等她和庆王世子成亲时,私下里送给她当贺礼的,你还是别看了!”这话倒是不假,她的确是给韩青瑶做的,却不是为她成亲,而是为七月七日她生日准备的。
不过,也不是跟韩青瑶成亲没有一点关系,事实上,她就是想着再过不了多久韩青瑶就要成亲了,才会别出心裁打算为她做那样东西——小内内的,且她还不是只打算给她做一个,而是打算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个颜色都做一套,到时候管保让她立马自飞机场变身大波霸,将柿子爷给迷得七晕八素,鼻血狂喷。
她也正是想着赵天朗到时候被迷得狂喷鼻血的样子,所以才会忍不住做一会儿便要笑一回的。
只是这话不能告诉傅城恒,给韩青瑶做的东西也不能给他看,一来那原是属於女儿家的贴身衣物,是只能给自己丈夫看的,傅城恒看了算怎么回事儿?岂不是对韩青瑶的亵渎?二来万一让他看了,他向来敏锐,在某件事上也不例外,他看了之后一下子便想通了那是什么东西,更激起他的渴望她该怎么办?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所以,说什么也不能给他看。
好在傅城恒一闻得她说是给韩青瑶做的东西,便没再坚持要看,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只是心里却酸溜溜的怪不是滋味儿就是了,“难道伏威将军府没有针线上的人?便是将军府没有,庆王府却多的是,再过三个月她便要嫁进去的,到时候还怕没有给她做针线活计的人?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给她做?没的白沤坏了眼睛……说来这都大半年快一年了,我身上还没有几件你亲手做的东西呢!”
但毕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毫不掩饰的表示自己的醋妒之意,韩青瑶在孔琉玥心目中的地位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虽然很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把自己和韩青瑶放在秤戥的两侧让孔琉玥来选,她根本连犹豫都不会犹豫一下,便会直接选韩青瑶。而如果他和韩青瑶一起向她伸出手,她也毫无悬念的会直接弃他於不顾,然后跟韩青瑶走。
他只能安慰自己,算了,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女人计较个什么劲儿啊?传了出来,没的白惹人笑话!况韩青瑶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恩人,又是他好兄弟未来的老婆,他就当是给赵天朗面子,也不能跟她计较不是?
奈何想归想,心里终究还是酸涩难当就是了,“你身子原就不好,作针线活计又是最伤眼也最伤神的,这次也就罢了,下次就别再做,给谁都不再做了,好不好?”为了不让她再给韩青瑶做针线,他决定连自己的福利也一并剥夺了,反正到时候累坏了她,心疼的也只会是他!
孔琉玥只听他酸得能倒掉人牙齿的话,便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意怄他道:“怎么可能给谁都不做?要是祖母和姐姐让我给她们做,我也不做不成?就算祖母和姐姐不叫我做,将来瑶瑶和世子的孩子出生之后,我这个干娘总不可能连一针一线都不给他们做罢?那我也没脸做他们的干娘了!”
她话说得快,一直到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方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由怔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她原本还以为,在治好自己的病之前,孩子便是她心上的一块疤,摸不得碰不得呢,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以这般轻松的语气来说起此事了,看来要彻底放下,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而傅城恒见她眉眼带笑,神色轻松,说到孩子时也不再像往常那样直接便岔开话题,约莫猜到了她的几分心思,当下也顾不得再醋妒韩青瑶了,忘情的拉了她的手便说道:“好好好,你爱做便做,只要你将来疼他们的孩子,不要多过……”
“回侯爷、夫人,大姑娘、三少爷和四姑娘来了!”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外面小丫鬟的声音打断。
傅城恒只得暂时止了话题,向外说道:“让他们进来罢!”
片刻,便见初华领着傅熔和洁华鱼贯走了进来,一字排开齐齐行礼说道:“女儿(儿子)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傅城恒在孩子们面前向来都是以严厉的时候居多,鲜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命姐弟三人起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傅熔,“今儿个在学里都学了些什么?”
傅熔便忙有些紧张的恭声回道:“学了《论语。子罕》篇,‘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就是说,一**队,可以使它丧失主帅,一个男子汉,却不能强迫他改变志向。”
“嗯。”傅城恒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依你说,男子汉都该有些什么样的志向?”
傅熔见父亲面色缓和,想到了白日里夫子讲到此处时也是这么问的,然问完之后,却不待大家回答,便又自己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心系家国社稷,心怀黎民苍生,俯仰无愧天地,行动无愧君父,更无愧於心,上马能提枪杀敌,下马能安国兴邦,方乃男儿之大志向与本色也!’
他虽并不是完全能够理解夫子的意思,却觉得夫子这番话掷地有声,更觉得夫子形容的,完全就是自家父亲,一来是真心觉得自己若是长大了,一定也要做一个像父亲这样文韬武略,顶天立地,人人钦佩的人,二来也有几分想讨傅城恒欢心的意思,於是便近乎原封不动的将这番话给学了一遍,末了还满眼期待的看着傅城恒,满以为自己这般说,一定会得到父亲的赞扬。
却没想到傅城恒在听完他的话后,当即便冷笑起来:“你知道什么叫‘家国社稷’,又知道什么叫‘黎民苍生’吗?还‘上马能提枪杀敌,下马能安国兴邦’,哼,纸上谈兵,不知所谓!前人有云‘半部《论语》治天下’,你还是先把《论语》给我读完了读透了,再来跟我说这些空话罢!”
果然是黄口小儿,说大话空话跟喘气似的,他知道什么叫“提枪杀敌”吗?还以为是多轻松的事呢,岂不知一个不慎,便是要掉脑袋的!不趁早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明儿还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他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重蹈自己的覆辙,不定哪一日就要上战场,他只愿他做个闲散亲贵,平平安安一辈子就足够了!
原来今年自开春以来,西番在边境上的小动作便没有断过,皆因西番今春大旱,又遭了蝗灾,可以想象其全国上下将陷入怎样饥饿的困境,偏偏西番又向来与大秦不合,双方可说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向大秦寻求支援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他们便只剩下惟一的一条路——攻打大秦,将富庶的大秦变作他们的领土。
如今西番虽还没有采取什么大点的行动,双方却都是心知肚明这一仗是势必要打起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而要说到领兵打仗,大秦有勇有谋的将士倒是不少,旁的不说,单只韩老将军威名一出,就足够旁边那些小国们闻风丧胆了。然而韩老将军毕竟年纪大了,而其他能为的将士又都各自镇守着一方边关,轻易调动不得,傅城恒与晋王暗地里合计来合计去,都觉得战事一旦爆发,皇上必会钦点了自己为帅,当然,他责无旁贷,就是皇上不点自己,他也会主动请命的。
只是打仗毕竟不比其他,等同於是时时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虽恨不能灭了西番,却也由衷的希望,这仗若是能不打,就最好不要打的好,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不忍黎民苍生受累。却不想,自己的儿子倒是一副恨不得打仗的样子,浑不知打仗到底意味着什么,也就难怪他会生气了!
一席话,说得傅熔当即白了脸,片刻方颤声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句:“爹爹教训得是,儿子记住了!”然后便低垂下了头去,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浓浓的沮丧当中。
孔琉玥并不知道西番的事,之前傅城恒虽与她说了不少有关朝堂上的事,却仅限於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或是八卦而已,这些机密事她自是无从知道,当然,她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是觉得,傅城恒待傅熔实在是太严厉了,要她说,以傅熔的年纪,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他倒好,不但不表扬人家,反而张口就是斥责,再是严父,也不能严到这个地步罢,总还是要适当的给一些鼓励呀,没见傅熔都怕他怕成什么样了!
因笑着打圆场道:“我倒是觉得三少爷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大志,实在难能可贵,侯爷不但不该斥责他,还该奖赏他的。如今奖赏咱们且先不说了,还是先去给老太夫人请安罢,不然老人家该久等了。”说着,频频朝傅城恒使眼色,又无声的警告他‘你说了以后什么都听我的’的!
傅城恒原也有些后悔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教训儿子,他虽年小,却也是有自尊的,接收到孔琉玥的眼色,便也借坡下驴止了话头,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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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是勤劳的小蜜蜂,啦啦啦,勤劳的小蜜蜂,亲们懂得起撒?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