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八回
认真说来,这还是孔琉玥自嫁进永定侯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没有傅城恒或是老太夫人抑或是旁的那些曾怀疑过她,或是现在仍未完全对她放下戒心来的人的陪伴下,与傅熔像现下这样单独相处。对於已暗自下了决心要收服傅熔的孔琉玥来说,这样大好的能增进彼此了解和感情的机会,她自是不会放过,连兵书都云“知己知己,百战不殆”,她这也算得上活学活用了。
因笑着有意问道:“对了熔哥儿,你很喜欢看兵书吗?你为什么喜欢呢?”
傅熔见问,面上闪过一抹赧色,片刻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看兵书,我只是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像爹爹那样文韬武略,顶天立地的人……只可惜我打小儿身子便不好,爹爹也不肯让我跟着允睿表哥习武,看着允睿表哥能将一手傅家枪法演绎得出神入化,我真是好生羡慕……”
说着眼底闪过憧憬,但随即便被黯然和沮丧所取代,“我也试着跟爹爹提起过此事,只是话才开了个头,爹爹便不肯再听我说下去,只命我好生读书。我将爹爹的话说与允睿表哥听,表哥说不是只有练武才能安邦兴国的,一旦上了战场,能身先士卒率领将士们冲锋杀敌的将军固然重要,在背后出谋划策,统领全局的军师一样重要,所以我才想多看一些兵书的,只是不敢让爹爹知道罢了……”
孔琉玥没想到傅熔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远大的志向,意外之余,不由暗自忖道,看来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虎父无犬子”了!
想了想,方笑道:“你允睿表哥说得对,不是只有冲锋杀敌的将军才重要,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军师也一样重要,而成为一流军师首要的条件,就是要将泰半兵书都倒背如流,然后再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将其运用到实际中。不过,你年纪还小,且你自个儿也说你打小儿身子骨便不好,如今你的课业已是十分繁重,再要看这些兵书,我怕你一来身体吃不消,二来学得太多,反而囫囵吞枣,事倍功半了,到时候岂非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白让你爹爹更生气?”
孔琉玥尽量把傅熔当作与自己平等的朋友一般商量,“我的意思,最近这些日子,你不如就不要再看兵书了,只学好该学的功课即可,等你爹爹回来时,我会找机会跟他说让你循序渐进习些武艺的,远的不说,只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傅熔想习武已非一日两日了,尤其是在他见过了赵允睿使傅家枪法时的飒爽英姿之后。说来傅家枪法还是他们家的家传绝技,历来都只传子不传女的呢,——当然,对父亲将这套枪法传给表哥他是绝无丝毫异议的,他们姐弟从来都只当表哥表姐是亲兄姊,不分彼此的,他只是有些、有些……好罢,他承认他是有些吃味的,凭什么表哥就可以得到父亲的亲自教导,他就不可以啊,说来表哥只是父亲的外甥,他却是父亲的儿子,难道在父亲心目中,他连表哥都比不上?再者,他很快就七岁了,再不开始习武,将来真起了战事,还要怎么上战场?
因此闻得孔琉玥一席话,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忙不迭点头道:“我听母亲的,我都听母亲的,到时候爹爹面前,可就有劳母亲多多周旋了!”一边说,一边还恭恭敬敬给孔琉玥作了个揖。
母亲的话在父亲面前可比自己的话有分量多了,只要母亲愿意帮自己周旋,何愁他到时候不能如愿以偿?想到这一茬儿,傅熔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很快又被为难和不舍所取代了,“可是爹爹此番要两个月方能从西山回来,我、我舍不得这么长时间不看兵书,要不,等爹爹回来后,我再不看?”
孔琉玥见他望向自己的大眼里满满都是希冀,有些不忍拒绝他的要求,可一想到他的课业本身就已够繁重了,她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替他吃不消,再这样下去,万一他真累出个什么好歹来,可怎么样呢?言辞神色间便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为难,“可是你的身体如何吃得消?万一累出个什么好歹来,岂非叫所有关心你的人都疼得慌?”且就算有卢嬷嬷坐镇,到时候她也不好向傅城恒交代。
傅熔小脸上瞬间爬满了失望,小声嘟哝道:“其实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弱的,我可以的,我撑得住的……”话没说完,已托腮低垂下了头去,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直看得孔琉玥是母性大发,话也未经大脑已是脱口而出:“你也不必沮丧,你若实在舍不下那些兵书,你每天下学来家后,我口口相授将那些兵法之道说与你也是一样的,反正那些书我都看过,只不过我是真正的纸上谈兵,要融汇贯通举一反三的活学活用,就只能靠你自个儿了……”只是话未说完,已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瞧瞧她都给自己添了什么样的大麻烦,本来她和傅熔的感情就尚处於初级阶段,若是接触得太多,落在旁人眼里,会怎样看她?会不会认为她是在曲意讨好他?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征得傅城恒的同意呢,就算她再不赞成傅城恒教育孩子的方式,毕竟他才是三个孩子最亲的人,也只有他才对他们的事最有发言权,她无论如何都不该灭过她的次序去的!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只因傅熔已喜笑颜开的拍起手来,“多谢母亲不吝教导,儿子一定会好生习学,不辜负您这番厚爱的!”又问,“母亲是从今儿个起就开始向儿子口口相授那些兵法吗?那儿子什么时候求见合适?”
孔琉玥自问自己最大的优点便是说到做到,要她打破自己这个最大的优点,一时半会儿间她还真是做不到,尤其方才那番话儿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而非傅熔要求她的,她就更做不到出尔反尔,说不得只能迎着傅熔满是喜悦和期冀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今儿个怕还不成,我回去后好歹得作一番安排,想必你也约莫知道我每日未时到申时都要听那些管事妈妈们回事,所以最多只能抽出半个时辰给你,且必须是在申时之后,那时候你正好自学里回来,倒也合适,你看可好?”
心里则在暗骂自己,看罢,往常说你是没事儿找抽型你还不承认,如今又多了一个光荣的任务,给小正太当“家庭教师”了罢?
“嗯,我听母亲的!”傅熔却是没看出孔琉玥的懊恼,他正沉浸在自己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习武了的巨大喜悦当中,连带气色都瞧着比往常好了几分。
孔琉玥见了,懊恼便渐渐变作了欣慰和释然,罢了,谁让小正太现在叫她‘母亲’呢,能让他这么开心,她累一点就累一点罢,至多到时候多叫几个下人在一旁伺候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