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五回
“珊瑚,吩咐他们再快一些!”
坐在马车上,孔琉玥只恨不能即刻飞抵晋王府,饶是车夫已将车赶得飞快,她依然觉得太慢,因而不停的催促随车的珊瑚,让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珊瑚自是理解自家夫人心急如焚的心情,但她却更注重夫人的安危,须知车夫已将车赶得够快了,若是再快一些,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岂非太得不偿失了?因忙笑着解劝孔琉玥道:“夫人,车夫已将车赶得够快了,您也是太想即刻就知道侯爷的消息,所以才会觉得慢的,要不让奴婢陪您说说话儿,您就不会觉得时间难打发了。”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自失一笑,自嘲道:“你说得对,多的时间都等过了,难道连这会儿都等不得了?”话虽如此,仍是恨不能马车能即刻抵达晋王府就是了,只得靠与珊瑚说话转移注意力,“也不知道初姐儿和洁姐儿在后面的车上怎么样了?只怕迫不及待的心情跟我也是一样的。”
珊瑚见夫人主动找话题来说,求之不得,忙笑道:“有璎珞服侍在后面车上,夫人只管放心罢。”
之前珊瑚进屋报信时,初华和洁华都在,自然也知道了这个大好的消息,当下便说要跟孔琉玥一块儿去晋王府。孔琉玥比任何人都理解两个孩子的心情,自是不会拒绝,忙命人备了车,娘儿三个草草收拾一番后,便坐了上去,直奔晋王府。又因孔琉玥想着只有车子轻了,才能跑得更快,於是与初华洁华分坐了两辆车,车上只命珊瑚和璎珞分别服侍着,以求车子能跑得更快,至於其余服侍之人,则又分坐了两辆车跟在后面。
主仆两个说着话儿,时间倒也不难打发,又用了不多一会儿时间,便抵达了晋王府。
早有晋王妃使来的婆子侯在大门外了,一瞧得孔琉玥的马车,便忙殷勤的引着直接进了垂花门,又进了仪门,直接停到了晋王妃的院子外。
“……夫人,下车了!”
眼见马车都停下有一小会儿了,孔琉玥却仍一动也不动,珊瑚不由有些奇怪,方才夫人还心急如焚,只恨不能即刻飞抵晋王府,怎么如今晋王府都到了,夫人却反倒既不说话也不下车,一动也不动了呢?
珊瑚出言催了孔琉玥一遍后,见她仍是没有反应,越发奇怪,只得又小心翼翼的催了一遍,“夫人,晋王府到了,该下车了……”
孔琉玥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知道了,这就下车。”方才在路上时,她只恨马车跑得太慢,但当马车真进了晋王府时,她才猛地想起另一种可能,珊瑚先前只是说‘有侯爷的消息了’,却并不知道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万一是……坏消息,她岂不是连最后的希望和寄托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整个人即刻有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下来,浑身上下都凉透了。以致马车终於如她所愿的抵达了晋王府时,她反倒产生了一种类似於“近乡情怯”的心情,有些不敢下车了!
但无论如何,有消息总是好事,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好歹都比漫无目的,让人根本不敢去深想,一旦深想便只会觉得无边无际的绝望来得强!
因此孔琉玥在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后,终於睁开眼睛,弯身行至车门外,就着珊瑚和地下跟车婆子的手下了车。
就见晋王妃被一群人簇拥着行了过来,孔琉玥见了,忙迎上前几步要屈膝行礼。
早被晋王妃一把拉了起来,红着眼圈抓着她的手语气激动的道:“弟妹,天朗打发四九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才已禀告过我和你姐夫,煦之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一语未了,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只不过跟孔琉玥之前的泪一样,是喜极而泣的泪。
孔琉玥也是瞬间泪如雨下,自想到那一种不好的可能性后,便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反握着晋王妃的手,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姐姐……是真的吗?姐姐,你掐我一下,你掐我一下,好叫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晋王妃含泪而笑,嗔道:“好好儿的,我掐你做什么?你只放心罢,方才我已掐过你姐夫了,他疼得嗷嗷叫,可见我们都不是在做梦!”
掐自己老公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孔琉玥也忍不住含泪笑了起来,拿了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抽泣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太高兴了,侯爷他还活着,我真的太高兴了……”说着太高兴,眼泪却越抆越多,怎么抆也抆不净。
晋王妃岂有不明白她心情的?想说几句解劝的话,自己的眼泪却也是忍不住拭不净,一时间姑嫂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站着垂泪。
“姑妈,母亲,是不是爹爹快要回来了?”
片刻,还是初华的声音忽然响起,方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就见初华拉着洁华,被璎珞和婆子们簇拥着从后面走了过来。
初华远远瞧见自家姑妈和母亲满脸都是泪,心里先是一沉,自己也差点儿没忍住掉下泪来,及至走近一些后,方发现姑妈和母亲虽则在哭,眉眼间却满满都是笑,不像是有坏事发生了的样子,因此忙忙问了那么一句话。
眼见初华红着眼睛满脸的期待,一旁洁华也是一样,晋王妃忙拭了泪,点头笑道:“是啊,你们爹爹很快就要回来了呢!”话音刚落,就见初华和洁华都已哭了起来,而且是哭出声的那种,一边哭一边还叫着:“爹爹要回来了,爹爹要回来了——”
晋王妃含泪而笑,无奈而宠溺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去看孔琉玥,却见她也正含泪看着姐儿两个,眉眼间写满了喜悦和柔情。
晋王妃的心也一下子被柔情,还有感激所填满了,深深觉得孔琉玥是自家的福星,弟弟能得他为妻,傅家能得她为媳,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如,你不过接个人,怎么花这么长时间?四九那小子还等着回去见王叔王婶和小弟妹呢……”晋王同着奉了赵天朗之命,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回来的四九在屋里侯了许久,都不见晋王妃回来,不由有些急了,於是亲自出来寻人,不想看见的就是这副姑嫂母女对站垂泪图,不由怔了一下。
待回过神来后,便忍不住暗暗抱怨起来,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有坏事时要哭,有好事时,也要哭,且不管是年少的还是年长的,一旦拉开架势哭起来,个个儿都足以“水漫金山”啊!
然晋王抱怨归抱怨,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热,只得假意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上前说道:“阿如,如今虽已快入春了,天气依然很凉,弟妹和孩子们身子弱,你怎么能让她们长时间待在院子里呢,有什么话儿还是回屋里说罢啊?”
又转向孔琉玥,“弟妹,这可是大喜事,可不兴哭的!还是快进屋罢,四九还等着给你回话呢!”本来既已知道傅城恒还活着的消息了,孔琉玥再听不听四九亲自回话都没什么差别了,但想着孔琉玥一贯精细,指不定还有什么他们一时没想到的问题要问,因此晋王还是将四九留下了。
孔琉玥忙拭了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哽声道:“姐夫,我这也是太高兴了……”
晋王理解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率先牵着初华和洁华的手进了屋子。
后面孔琉玥和晋王妃见状,相视一笑,也跟着进了屋子。
果见四九正等在屋里,一瞧得孔琉玥进来,便忙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四九见过傅夫人……不是,是见过忠靖王妃娘娘……”
他看起来胡子拉渣的,脸上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身上的衣服更是脏得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脏就算了,还很破,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想也知道一路上是怎样星夜兼程、不要命的赶路。
一想到傅城恒还活着的消息是眼前的人传回来的,孔琉玥就觉得他亲切得不行,也感激得不行,忙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道:“快请起,快请起!”又道,“还是叫我傅夫人罢,或者大姑奶奶也使得,千万别叫什么王妃娘娘,你叫着不惯,我听着也不惯!”正是因为她听不惯那个劳什子王妃的称呼,故而永定侯府上下至今仍沿用着旧称。
“谢大姑奶奶!”四九便依言站了起来。
晋王忙招呼大家都坐下,又命四九在锦杌上坐了,方道:“四九,现在你大姑奶奶已在你面前了,你且把你们主仆是如何找到煦之的经过,再向她说道一遍罢,也好叫她放心!”
四九忙应了,娓娓说道起来:“其实早在世子爷和小的抵达西番前几日,侯爷的亲卫校尉裴校尉,已经领着人在离侯爷掉下去地方约莫两百里以外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侯爷了。侯爷伤得很重,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又因没有大夫和药材,未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一直都不是很清醒,不然裴校尉他们也不会那么久才找到侯爷……”
当日傅城恒因武者的骄傲,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阿布通单打独斗的要求,谁知道阿布通却存心使诈,趁他不注意时偷袭他,害他与之一道掉进了万丈悬崖之间,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时,已然冲了,只得在下坠的过程中,拚尽全力又给了阿布通一掌,想的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给阿布通留哪怕一线生机!
傅城恒没想到的是,正是那最后的一掌,反而救了他的性命。
本来他和阿布通下坠的速度和高度都是一样的,但因他给了阿布通那一掌,阿布通下坠的速度猛地加快不少,二人下坠的姿势便由方才的并排下坠变作了一上一下下坠。如此一来,阿布通自然而然先落了地,砸在了厚厚的冰面上,而后落地的他则因阿布通已先将冰面砸出了一个大洞,直接落进了冰面下的水里,因此并未伤得太重。
但因他身着全副甲胄,且到底受了伤,冰面下的水又冰冷刺骨,是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不往下沉,只得拚尽全力凫水,意图通过方才那个被阿布通砸出的大洞爬到冰面上去。奈何他费力的凫了半天的水,都未能再找到方才那个大洞,反而因呼吸不继,失血过多,又冷又乏,很快便支撑不住,渐渐失去了知觉。
万幸水面虽因连日大雪,天气寒冷而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下的水却依然是流动的,以致傅城恒在渐渐失去知觉之后,不但没有就地下沉,反而冲着他,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终飘到了离那片悬崖两百里开外的一个小庄子附近,然后为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所救了起来。
直到被那对老夫妇救回自家那简陋的家中后,傅城恒依然没有任何知觉,面如死灰,身体冰冷僵硬,若非他的心和脉搏还在微弱的跳动着,他看起来就跟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差别。而那对好心的老夫妇虽然将他救回了家中,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能活下去,救他不过是出於好心和怜悯,不想让他最终暴屍荒野罢了。
老夫妇所居住的庄子名为“小庄子”,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郎中和药材自然也是没有的。全庄子二三十户人家平日里谁有个头痛脑热的,一般都是硬撑,实在撑不过了,便去庄子东头的赤脚大夫那里花几个钱或是拿点什么东西去,换取一些简单的草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