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因爲景王府没用太医, 自然也就没有往内务府报,也用不着往宫里报喜,方婉跟萧重说了, 这两年事多, 又不太顺,不如压着点儿。这会儿月份轻,索性趁着袁太妃的事儿,报病躲在家里,预备三个月后才宣太医来看, 往外报喜。
方婉只把自己这信儿叫送了去百花胡同, 郑氏带着方媛和祥哥儿亲自上门来看了她一回。
方家在方婉出嫁后, 还有三个姑娘和两个哥儿的喜事要办,要在京城里耽两年,虽然这里头已经没有三房的事了,不过郑氏还是留下来帮忙,要到事情办完了, 一家子才回锦城去。
但方婉就是在屋里待着吃吃喝喝不出门, 也有各方的消息送上门来。她知道仪贵人有喜讯的事儿, 只怕就不比京城大多人慢。
「她倒是赶的上趟。」温郡王妃董莹綉跟方婉说:「刚好赶得上这一回普降甘霖, 就正好能捎带上她了。」
董莹綉说的是都在传大封后宫一事,这与她切身利益有关,既然关注,很自然的就会谈起了。她在中秋节宫宴上没见着方婉,听说她报病, 心中虽然有数多半跟袁太妃有关,可能不是真病,还是特意来看她一回。
方婉虽然觉得她跟董莹綉的来往,总叫她心里有一点古怪,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知不觉得有来有往起来,现在关系还正经不错,而且在见面说话的时候,方婉其实也不觉得十分古怪,就是闲下来一想,才有那种。
她跟董莹綉怎么就变成这样的关系了呢?
方婉听董莹綉在跟她说宫里的中秋宴,仪贵人特意在中秋宴上显出有孕来,很容易发散出许多议论,董莹綉推心置腹的跟她说:「她原本是跟着端嫔娘娘在那边住的,这一回,大概是想要换地方,自是要想法子惊动的太后娘娘。听说一诊出来有孕,那边宫里就查出来两个跟她这属相冲撞的宫女了,估计连端嫔娘娘只怕都跟她冲撞了。」
方婉有点懒洋洋的笑道:「跟着端嫔没前程啊。」
这样的话也不能总说,正好这个时候,董莹綉从窗子里看见武莺进院子来,看起来是来见方婉回话的,叫人给拦在院子里了,便笑道:「你也真是会挑人使,我跟前针綫上的人,也是内务府挑的,怎么就不如她呢?手艺也罢了,倒是会伺候。」
会不会伺候差别也挺大的,武莺能投方婉所好,做出那些别致各色的堆纱花来,就是心眼活,会伺候,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能出头。
方婉听她这样说,就也从窗子里看了一眼,就笑道:「叫武莺进来。」
武莺进来行了礼,因认得温郡王妃,也请了安,站在一边儿,方婉问:「做什么?」
武莺回道:「本来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这会儿做秋天的衣服,做了些綉样,来请王妃挑一挑。原听说王妃在见客,自然不敢打扰,正预备回头待王妃闲了再来呢。」
其实是爲着做方婉孕后的里衣,进来看料子的,只这会儿当着人不敢说,偏董莹綉听了笑道:「拿来我看看。」
武莺忙就取了綉样过来伺候,董莹綉看了一回:「越发素净了。说起来,上回打的那支珊瑚梅花的花样子,做綉样我觉得也好看,就是咱们一块珊瑚上打的那支,你拿给她瞧瞧。」
这就是董莹綉的老毛病了,分寸上头总是差点儿,有时候软了点儿,有时候又用力过猛,这年轻的时候,就更明显了一些。
她要跟方婉好,又没有太多别的基础,就又提这珊瑚梅花的事,其实按她们这样的身份,一样首饰,哪里值得过分看重呢。
不过她都提了,方婉也不好驳了她,便叫人开首饰盒子去拿了给武莺看,武莺笑道:「原来是这个,上回我往郡王妃那边送新打的样子,也见了一回,就搁在窗下桌子上。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样子新,若是做了花样子,整幅用不好,用在单一处就好看了,只我也不好细看的,没承想我们王妃也有一支。」
这话说的恰到好处,叫董莹綉更高兴了一点,几个人谈起衣服首饰来,当然是很有谈兴的,董莹綉在这里耽了半日,用了午饭才走的,因她赞膳房会伺候,方婉还把宋薇新做出来的葡萄冻糕装了两盒送她。
武莺跟绿梅等扶着方婉,送董莹綉到垂花门上,眼见得她上了小轿子去二门上上车,才往回走,方婉觉得武莺有一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免瞅了她一眼,问她:「你在针綫房当差,不顺当?」
武莺不妨方婉这样问,忙笑道:「回王妃的话,幷没有哪里不顺当。」
她想了一下:「虽然大家脾性不同,偶尔难免一点儿口角,但差事还是都尽心办的,王妃这样问,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没做好?」
方婉觉得她果然是个聪明性子,在针綫房当差还不过五个月,虽也常来回话,但不是近身伺候,却很快就摸准了方婉的脾性,知道她是个喜欢跟前的人有话就说的性子,见不得藏藏掖掖。
尤其是办差事,她宁愿各人问清楚明白要求了再去办,不爱人自在聪明猜测着去办,是以武莺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宫里的做派,说话说三分藏七分,全靠猜测,但后来迅速改头换面,回话往清楚了走,也敢问明白了。
方婉笑道:「这倒没有,我看你这有话要说的样子,还以爲你在针綫房受了什么委屈?我又不耐烦跟你猜,尤其是这会儿,我今后难免有阵子没空闲理会那些事,还指望着你替我管好那一块地方呢!」
这是要提她做针綫房管事了吗?武莺大喜,连忙表忠心:「奴婢自当尽心伺候王妃。」
方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武莺心情激动,不由的就把本来不该说的给说了出来:「其实刚才温郡王妃在那说珊瑚梅花,我是不好说的,可如今想着,没有瞒着王妃的道理。温郡王妃那只珊瑚梅花,和王妃的这只,大约不是一块儿珊瑚打出来的。」
她觉得,这是温郡王妃特意的示好自家王妃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方婉先问这个。
武莺道:「两只的顔色不同的。我自小学这个,分顔色是必要会的,在咱们手里,单是白綫就有十七种顔色,若是特别小的差别,须得两种色比在一起才分得出来,可这两支梅花,我两边看过,就能看明白不一样。王妃这支,顔色更亮一点。」
这话有理有据,方婉就听到心里去了。
董莹綉这个人,方婉当然是很了解的,京城里诸多贵妇,董莹綉大约能排第一位,而且时间非常的长,方婉思索了之后,觉得董莹綉应该没有胡说。
她既然要口口声声的说两个人的梅花是一块珊瑚上打出来的,那她应该就会拿一块珊瑚来打,毕竟这对於她或者萧祺来说,找一块足够大的,顔色也好的珊瑚,根本不是困难事,她犯不着既要标榜,又要说谎。
董莹綉没有胡说,那这件事就透出蹊跷来了。
就好像自她进京以来,一次针对她,一次针对萧重的暗杀或是劫掠的事情也很蹊跷似的,方婉感觉到的其实是上一世夺嫡后期,一股无所不在的黑暗力量,隐在暗处,却很活跃,挑动着帝都的风云。
虽然夺嫡向来暗潮迭起,但上一世夺嫡那潭水有多混,方婉身在其中,也似乎只看到了一点儿,她甚至不止一次的与那力量隔空合作过,她觉得那不是来自於任何一个皇子府,那股力量仿佛目的就只是爲了搅混那一潭水,要把所有的皇子都搅进去。
它有很多举动,看不出目的,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