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撇撇嘴,极小声地嘟哝道:「不要还好呢,那可是咱们嘴头上省下来的。」本来夏宁就对这个奶奶有看法,但她碍於孝道和父母的教导一直没敢正面反抗,如今有妹妹这个陀手指挥和带动,她的反抗之心越来越强烈,一般情况下她都会站在方宁这一边。
方氏敛了笑意,正色道:「不要就算了,反正咱的心意到了。」说完,她又征求杜朝南的意见:「他爹,你说呢?」
杜朝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方宁跑到父亲身边,甜甜地笑着问:「爹,我爷把你留下来说什么了?」她直觉肯定没好事。
杜朝南吁了一口气,一手拿着一根玉米棒子对着一搓,然后才慢慢地说道:「没啥,就说等咱家盖好房子后就跟你表舅爷一块去南立县做工。」
「表舅?」方氏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略想了一会儿接道:「咱表舅这人虽然精刮,但他认识的人多,跟着他做工虽然会有抽成,倒也让人放心,不会有主家赖工钱的事。」方宁边听边问,才知道原来拖欠民工工资古今皆有,特别是背井离乡到外县做工的更怕这个。杜朝南口中的表舅就相当於现代的劳务中介一类的。
不过方宁喜欢往深了想,顿时警惕起来,老杜头爲什么这么关心杜朝南?还不是想要钱?
「爹,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
杜朝南一怔,方氏笑着戳戳她的头:「哪都有你,你爹总在家守着咱们娘几个,咱们喝西北风啊。」
方宁一脸认真地说道:「爹,娘,你们听我说,我觉得你们不能把我当小孩看,也不能当一般女孩看。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没志瞎活一百八。我年纪虽小,可是脑子又不小,家里的事我得参与。」
方氏扑哧一笑,「好好,让你参与。」
方宁一板一眼的掰着手指头给杜朝南和方氏纵深分析:「爹,你年纪不小了,你从十几岁就开始不停干活,你看看你都比同年龄的老了好几岁。你眼下正当壮年觉不出什么,可一上了年纪身体就垮了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我爷奶他们可能因爲儿子多,不在乎你这一个,可娘和我们姐妹几个可就只能靠你一个,你要垮了,咱们家也就垮了,我们一班女子能做什么?」
杜朝南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觉得女儿这话十分妥帖。他那混沌无神的眸中不自觉得流露出一种感动的温情。方氏也听得眼眶发红,略微哽咽地说道:「他爹,娃儿说得对。爹娘不止你一个儿子,可俺们娘几个就只能靠你一个。」夏宁和秋宁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殷殷地看着父亲。
方宁先打出温情牌,接着又讲道:「这其二,你看这咱家住得多偏啊,二姐三姐的年纪渐渐大了,生得又好,万一有些不开眼的毛贼盯上咱们家可怎么好?丢了财事小,名声事大啊。」杜朝南脸色不禁一凛。
「还有最后一条,爹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是有手艺的人。你在家编东西卖呗。苇子荆条不够,咱就花钱到处去买。还有啊,我还可以再动些脑子想点法子,咱们再做些小生意,这么算下来,你能比外出做工挣得多。既能挣钱又能顾家还不太累,一举三得,多好。对了,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了,我爷他们打的主意肯定是让你先去做工,工钱让表舅爷收着,回来一把全交给他们。」
方氏忍不住拔高嗓惊叫道:「啥?你爷当真这么想?」
「这……」杜朝南脸皮一阵抽搐,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便有些明白其中的关键了。
方宁观察着父亲的神色,又往里头加了把火:「爹,按理说你给他们钱也是应当的,可是他们总得告诉你一声吧。当儿女的该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没错,可是反过来,做父母的也该心疼儿女吧。就拿咱们家来说,你让我做什么也会提前告诉我一声,那是因爲你疼我尊重我的想法,无论多小,都把我当人看。可我爷我奶爲什么就不能问你一声?你不比我,我是小丫头,你可是一个有家有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尊重你不心疼你。」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人看。这话她隐去不说,让他自已意会。
杜朝南脸色有些发白,他咚地一声把手里的苞圷棒子扔了,起身就走。方氏以爲他生气了,张嘴欲劝。
方宁拉拉她的衣袖,悄声说道:「娘,爹他要好好想想。」
吃晚饭时,杜朝南才回家。他一进门就对方氏说道:「我今年哪也不去了,就在家守着你们。」
方氏不禁松了一口气,夏宁秋宁也是一脸雀跃。
杜朝南又说道:「明天我开始打土坯,你们娘几个把土里散落的庄稼拾了。过几天我去租头牛好犁地。」
「哎哎。」方氏乐呵呵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