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摇头,她又没喝过。
宋老财一本正经地自答:「当然是别人家的酒最好喝。哈哈。」宋柳格格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宋乔捧着一份墨宝慢吞吞进来了。宋老财挑挑眉毛,弹弹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事?」
宋乔恭敬地把东西递上去,「爹,这是我写的劝和信,你拿过去当文章念念。」宋老财一想这可是显摆的机会,就欣喜地接纳了。
宋乔顿了顿又递上一纸文书,宋老财接过来随意一扫,眉头不觉蹙了起来:「你这是干啥?写状子做什么?」
宋乔正容道:「爹,你先去讲和,对方要是不答应,你就把状子拿给他看,就是让他知道告也不见得赢。」
宋老财砸吧一下嘴,嘶了一声,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儿子,一脸审视地问道:「你想得挺周到,你说你是人家的谁呀?这么热心肠。」
宋乔微红了脸,低头不语,虚弱地辩解道:「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忙,您上次不也去了吗?」
「哧。」宋老财才不信他的鬼话。
宋老财心里想着,大儿子过完年就十五岁了,是该说亲了,免得他整天胡思乱想。至於杜家的那个丫头,看她那横样,打架吵架算计人倒是一把好手,当儿媳妇就免了吧。
到了约定的时间,宋老财特地穿上新衣新鞋带着新帽准备去赴宴,他这身行头还是两年前置办的,他一般只在重大场合才穿,但宋家的重大场合太有限,他至今只穿了六回。他还曾许诺这身衣裳不穿了给来福,不过,据来福偷偷猜算,这身衣裳很可能得到他下辈子才能穿上。
再说叶成效心里还有气,他受到邀请本想拿乔,无奈是卫管事亲自下帖子来请的,在南平县地面上,叶成效还真不敢不给卫家面子,只好来了。席上有卫管事和宋老财这两个人精从中斡旋,再加上杜朝南和方牛子的态度也诚恳,两家的事倒是没费多大功夫就和解了。杜朝南原本准备赔给对方三吊钱,哪知宋老财砍价砍习惯了,硬给砍下去一吊,最后只赔两吊钱。
至於刘氏这边要费劲得多。方氏在家做了一桌好菜款待她,她却一直不冷不热,面皮紧綳着,说话也是软不硬的。
方宁笑吟吟地给她倒了一杯米酒,语气诚挚地说道:「刘婶子,前几天,我娘因着被那姓陆的妇人刺激,一时头昏脑胀,竟连您也被殃及了,这几天我娘一直心怀不安。我更是悔恨难当,还望婶子不要介意。我在此给婶子赔不是。」
刘氏斜睨了方宁一眼,淡淡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可没忘记那半盆肉汤。
香草笑着跟刘氏寒暄,方氏也说了几句,刘氏始终还是老样子。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陆大嫂,香草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嫂子你莫怪我这人说话直,跟你同来的那个陆大嫂有些不上道,这才几天那客栈的伙计都暗地说她太霸道。」
刘氏敷衍了一句:「我跟她也不熟,不过是因爲我公公欠了她公公一个很大的人情,公公临去时再三嘱咐说,将来有机会要把这个人情还给他家。」
香草继续道:「原来如此,我说嫂子你这么爽快体面的人怎么跟陆娘子处在了一起?她是个泼皮破落户,什么都豁得出去,可是嫂子你不一样,你家不但家境好,名声也好,你还有三个儿子,将来说不定都要读书考取功名,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将来也要说亲。你把静宁许给她家傻儿子,明面上说是知恩图报,可是嫂子你再仔细一想却又不是那回事。咱报恩是应当的,可也不是这种报法,这可是事关静宁一辈子的事啊。俗话说,养只猫狗还有感情呢,我不信嫂子和叶大哥这么重情义的人会对静宁没情份,我也问了,她自己也说除开这事外,即便是亲生的娘也不过如此了。」
刘氏深深叹了口气,略略有些动情:「谁说不是呢?你们尽可以问问她,我家以前对她咋样。不过就是,」刘氏顿了顿道:「就是后来有了两个小的,对她多少有些忽视,但我对天发誓,真不曾亏待过她。」
方宁接道:「婶子,我们当然信你。静宁一回来就对我们说了。我觉着咱们两家之所以闹成这样,其实原因都出在陆大娘身上。她就是挟恩求报,自私自利。她只顾她家傻儿子,就不顾咱们两家的脸面和感受。婶子你想想,这事要真做成了,人家会怎么说你们一家?你原先对静宁的好全都一笔抹煞了,还落个话把。那张家(陆大嫂的夫姓姓张)本就是一个臭粪坑怎么样都不在乎,而你们叶家家世清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爲了还一个上一辈的恩情,把世代积攒的名声都毁了,值得吗?」
方宁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东套间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静宁脸上带着泪痕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刘氏。
刘氏看到静宁,神态十分复杂,嘴唇翕动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静宁慢慢走过来,「扑通」一声在刘氏面前跪下,「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刘氏连忙弯腰扶起静宁,嘴里责怪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静宁无声的流着泪,抬头看着刘氏,哽咽着说道:「娘,你对我的恩情我无法报答,可是我真的不想到张家。我也不想让你和杜家打官司,要真是告到衙门,几个哥哥的前程和两个妹妹的亲事都毁了,你养了我这么大,几个哥哥待我也好,我不但不能报恩,反倒连累你们后半辈子抬不起头来,我心里过意不去。娘,我这次回来不爲别的,就是想问问我的生母,当初爲什么要抛弃我。我如今明白了,心里头也没牵挂了,就可以放心的走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若是不在了你们都清静了。」
刘氏的心渐渐就有些软了,眼中泪光隐动,她养了她这么多年,哪能没有感情。她伸开双臂把静宁搂在怀里,扑簌簌的掉眼泪,一边哭一边说:「娘又何尝舍得,可你上头不还有个奶奶吗?她发话了,我和爹又能怎样?」
屋中众人没有一上不掉眼泪。众人哭了好一会儿,方氏和香草好容易才把刘氏给劝住了,静宁低着头坐在刘氏旁边,气氛从从前的冷硬转而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用香草和方氏提话头,刘氏就主动说道:「经此一事,静宁是不能跟我回去了,否则,那张家还有得闹。就让她回到你们夫妻身边吧。至於银钱之类的也别外道了,以后咱们还是亲戚。」香草和方氏连声称是。众人又闲叙了一会儿,刘氏就提出告辞,静宁一脸不舍的跟在身后,连声嘱咐爹娘要好生保重。刘氏对她先前偷跑出来的气早消得无影无踪,拉着她说了好一通话才上驴车回县城。
刘氏回去跟叶效成一商量就托人捎话说,那两吊钱也不要了,他叶家不缺这点钱。方氏和杜朝南到底备了一份厚礼送上去。刘氏当场就把以前何氏送走时静宁画的契约拿出来撕了个粉碎。那陆大嫂本一心巴望着能带静宁回去,谁知他们两家背着自己私下达成了协议,她气愤难当就去找刘氏理论。刘氏早对她有些不满,两人说了几句就叮当起来。陆大嫂扬言此事没完,也不等刘氏,第二天就带着人先行离开。不久,刘氏和叶成效等人也在方宁一家殷殷不舍的欢送下离开了南平县。方氏回去后又去找里正,给静宁落了户。事情至此圆满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