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嫁女,自然要热闹一番。虽说沈将军如今手中并无实权,但崔宇却渐渐炙手可热,顾家也是朝中新贵,故前来巴结的人着实不少。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崔宇夫妇,好在邹氏能干,早将府里安排得妥当,写礼单的、记账的、照管器具的、洒扫收拾的、端茶待客的等等,各施其职,丝毫不乱。崔宇夫妇忙得脚不沾地,玉珠这边,也免不了要与诸位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媳妇婶子们寒暄一番。
因玉珠这两年攒了不少银子,加上诸位朋友送来的礼,和沈将军和崔宇另添的妆,玉珠的嫁妆也甚是可观。嫁妆都放在大厅里,分装了六十六抬,悉数敞开了供人观看,金银玉器和珠宝首饰都放在最打眼的地方,后面还有古玩、绸缎、皮草衣裳之类,有些是当初宫里的赏赐,还有些则是邹氏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件件都是精品。有些眼皮子浅的,不免犯了嫉,忍不住要说几句酸话,更多的则是惊讶和艳羡。都道是沈家这位姑娘高攀了顾府,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
京里的风俗,大婚得连摆三天的酒席,到第三日也就是七月初八男方才来迎亲。这日大早,邹氏就请了京里最有名的梳头媳妇给玉珠梳洗打扮,着嫁衣、披凤冠,又在脸蛋上涂了不知多少层胭脂水粉,最后邹氏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才满意地点头道:「我们家玉珠果然是个美人,瞧瞧这小模样,真是要命。」
玉珠被她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脸上的水粉敷得厚,也瞧不出她脸红。
邹氏过门也不久,自然晓得成亲这一日的辛劳,特意让厨房做了花生糕,切成龙眼大小,又用油纸包好了,让陪嫁的丫鬟随身带着,待玉珠饿了就偷偷吃上两口。
玉珠原本只有三个丫鬟,邹氏怕她去了顾家不够用,又另买了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府里调教了两个月,凑成了三对。只是旁的下人管事一时寻不到,但好在手里有银子,只叮嘱她过门后再慢慢来。
吉时一到,外头立刻喧闹起来,众人簇拥到了门外。邹氏赶紧把红盖头给玉珠盖上,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出门去。
顾家这边,也是热闹非凡。如今太子地位渐渐稳固,顾信虽不显山露水的,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最得太子器重,连这回娶儿媳妇,宫里还特意赐了贺礼下来。顾咏年纪轻轻,却连当大任,得太子器看重,便是将来封侯拜相也亦非不能。如此一来,顾府这边竟比沈家要热闹数倍,好在顾府下人训练有素,虽是忙碌,却也没出什么乱子。
迎亲的队伍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才回来,顾咏踢了轿门,这才见玉珠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下轿,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上前去拿红绸的时候连手都在发抖。元武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偷偷直笑。
二人隔着红绸牵着一起跨过火盆进了屋,顾信与顾夫人崔氏早在正屋上首坐好,见顾咏牵着玉珠进来,他二人笑得合不拢嘴。行过礼后,玉珠由众人簇拥着送去洞房,顾咏还有客人要招待,自不好留在屋里,跟玉珠招呼了一声后,便出了门。
玉珠在屋里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虽说邹氏早先预备的花生糕,可到底只有一小袋,又得躲着顾府的丫鬟下人,实在吃得不痛快。直到玉珠的腿都麻了,顾咏才满身酒气地进得屋来。
在送亲太太和迎亲太太及各位陪嫁丫头微笑的目光中,顾咏好歹掀了红盖头,玉珠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两人又喝了合卺酒,玉珠吃了些热食,总算填饱了肚子。众人得了赏钱后纷纷告退,玉珠却懒得理一旁嬉皮笑脸的顾咏,赶紧唤丫鬟去倒热水来洗脸。
顾咏晓得她气恼自己,倒也不急,磨磨蹭蹭地靠过去,口中还故作痛苦地喃喃道:「玉珠,我头疼,难受……」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整个人朝她怀里倒过去。
玉珠面上恼他,可心里却是疼的,见他醉成这样,哪里舍得将他推开,只得半拥半抱着将他搬到床上去歇着。才到床边,顾咏忽然一躬身,反手将玉珠拥在怀里,径直朝床上倒去……
…………
半夜里玉珠才醒来,隐约有个人坐在身边轻轻喘着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顾咏含笑的双眼。她一时又羞又恼,张口就咬了上去,痛得顾咏嗷嗷直叫。二人笑闹了一阵,顾咏忽然掩住她的嘴,朝床边看了一眼,柔声道:「小心些,我们得守着花烛。」
守花烛也是京城里的婚俗,左边花烛先燃毕,象征新郎早逝,若右边花烛先燃毕,主新娘早逝,故需新人彻夜不眠地守护,若有一烛先灭,则将另一烛也吹灭,以祈如愿。
「你先睡,我来守着。」顾咏见玉珠一脸疲惫,十分心疼,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又亲了亲她的脸,柔声道。
玉珠却轻轻摇头,靠在他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案几上的红烛……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玉珠迷糊着醒过来,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去抱枕头,却抱到了一个火热的身体,这才睁开眼来,只见满目喜气的红。
顾咏闭着眼睛蜷着身子往她怀里缩,一边伸手揽她,一边小声嘟囔道:「别动,再睡一会儿。」
玉珠拍了拍他的背,脑袋却探出去看案几上的红烛。一左一右两支红烛,右边的已经燃尽,左边的却还剩一小截,但此时已经被吹灭,孤零零地独自站在那里。
玉珠心中一暖,低头再看顾咏,只瞧见他毫不设防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