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孙娴失去了这个孩子,当时不仅谢彰没有留在东宫照顾,就连熙和帝也并未出现,只在听闻此事后命身边的内侍赏赐了一些珍宝作为安抚。
这一回,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却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熙和帝最终没能和孙君良下完一盘棋,该说的话说完,便坐上轿辇回了后宫。
谢彰将熙和帝送出东宫时,孙蓬父子二人也正要告退离开。
随行的内侍微微低头,依次行过礼后,跟着轿辇离开。谢忱始终跟在熙和帝的身后,如那些内侍一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孙蓬一个不留神,就撞见谢彰看向谢忱时的眼神。
那样好似要把一个人挫骨扬灰一般暴虐的眼神,如野兽,如魑魅,就是不像人。
「七郎。」
孙君良忽然喊了一声。
孙蓬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突然拔腿朝着远去的谢忱追去,一边追,一边回头喊了一声:「阿爹,你先回家,我等等就回去!」
他其实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可心底就是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他去追,去追上去提醒,去告诉谢忱,有人在恨着他,请一定要当心,千万当心。
孙蓬跑了一段路,宫中来往的内侍宫女只当他有急事,并未多加阻拦。然而前头的队伍已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到最后只剩淡淡的虚影。孙蓬有些力竭,只好在长长的甬道上停下,两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
他虽入了鹤禁卫,可到底不是自小习武,体力总归跟不上常年锻炼的人。只这一会儿工夫,就跑得喉头发腥,有股血的味道在口腔中淡淡弥漫开。
甬道那头,有人自转角处走出,一步两步,缓缓走了过来。直到弯腰喘息时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僧人的鞋履,孙蓬这才猛地直起身:「常……」
他起得有些猛,一时眼前发黑,顷刻就要往下倒。
好在手腕被人轻轻拉住,腰上扣住一只大掌,这才没叫他往地上躺。
「七郎!?」醇和如酒的声音低沉中裹着焦急,瞬间在耳边炸响。
孙蓬站稳脚跟,牙根紧咬,毫无血色的脸上终於慢慢重新浮上红润:「我……没事。」
「你是在追我?」
孙蓬怔然:「是……我……我有话想同大师说。」要说的话,明明已经有了腹稿,可到了嘴边,却打了几个圈,始终转不出来。孙蓬嘴唇微颤,到最后,竟只能说一句「万事当心」。
谢忱眼底划过淡淡笑意,收回托着他手肘的手,单手行礼:「多谢。」
他的动作看着像是有些疏离,孙蓬觉得心里突的空了一个缺,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
「我……我过几日去寺里看你。」孙蓬说完话,暗暗咽了口唾沫,勉强回了个不成样的合十礼,转身就跑。
谢忱一时有些出神,目光望向他跑走的方向,见人一个不留神撞上了拐弯过来的内侍,手忙脚乱帮人捡东西的模样,又淘气又好笑,忍不住眉峰微挑,眼底闪过笑意。
原来,在没遭那些磨难之前,他竟还是和儿时一般的性情。
※※※
孙府的规矩,是老辈人代代流传下来的,夜里用膳无意外总是要在一处,为的就是互相说说话,不至於一回来,就各自关在自己小屋内闷头不说话。
只是今日这顿饭,饭桌上无一人说话,静悄悄的吃完,又静悄悄的离桌。
女眷们纷纷去了老夫人处,多半是打听孙娴的事情。
而府内能说得上话的男丁,则聚集在了外书房。
外书房是孙府老太爷孙大学士的地方。孙府的幕僚和入朝为官的男丁,时常会聚在此处说话。
孙蓬年纪尚小,并未得老太爷的允许进外书房议事。
今晚的外书房内,除却孙家几位郎君,便都是孙府的幕僚。
孙蓬第一次,走进了孙老太爷的书房。
三叔最先见着孙蓬,笑道:「七郎怎么来了?」
孙蓬恭敬的行礼:「有件事,要说与祖父,还有各位叔伯们听。」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孙君良坐在一旁,闻声看了看老太爷,这才回头对孙蓬道:「何事?」
孙蓬犹豫了一下,终究开口道:「太子私设淫祠,掳掠少女,用於享乐,恐有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关於「淫祠」,一般是指不正规的小寺庙,老百姓自己随便建的,随随便便供奉的没名没地位的小神的寺庙。不是直接干那什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