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当年,也正是这位大人,才令太后因僧人的一句话,不惜将少有才学,并未做错过什么事的谢忱送入深山古寺,出家为僧。

元后被废前,全大褚都知道,裴家是外戚,但裴家在仪凤元年,也就是谢忱出家的那年,裴家活罪,因裴家曾为朝廷立过大功,故而死罪能免活罪难逃,阖府被流放西州。

之后,贵妃王晏君成为继后,王家旋即从朝臣,一跃成为了令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外戚。

这些年,弹劾外戚跋扈的奏折从未停过,有时甚至会像雪花似的被摆在熙和帝的面前,但那一位似乎从未想过要整治他们。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孙蓬都觉得,但凡有什么事碰上王家,似乎都只能叫别人倒楣,熙和帝就好像打定主意,要毫无原则地包庇王家。

但这次……

「那尊宝瓶观音像砸了之后呢?」

二叔孙君玉这时候接过话:「那观音像被砸了之后,裂开的观音莲座内掉出来一卷东西。失手打翻观音像的内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看到那卷东西,就好像捡到救命稻草,捧着就连声求饶。」

孙蓬想了想,知道前世没有这一出,一时只好继续问:「掉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血书。」

孙君良声音低沉,看着孙蓬道:「那是一份血书。」

寻常人谁会往观音像中藏血书,且又有谁会知道,这尊宝瓶观音像,做工如此精巧,竟然还内藏玄机。

想来,王家并不知道会有这么个情况。

在那卷东西被熙和帝身边的内侍接过,双手呈送上去时,孙君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场的王家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尽管还不知那里头究竟是些什么,但对他们来说,无疑都紧张了起来。

「昨日寿宴上,当年与废后姐妹先后入宫,如今已贵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坐於陛下右侧,在看到陛下展开那卷血书后,当场惊呼『血书』二字,以至於宴上众人皆知那王家所送的观音像中,藏了一封明显有意为之的血书。王皇后虽出声劝慰陛下不必在意,却为时已晚。」

孙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记得贤妃。贤妃与元后乃一母所出的嫡亲姐妹,姐妹俩先后嫁入宫中,在朝中并非是什么奇闻异事。裴家出事时,似乎所有人都遭到了连带,流放西州的时候,裴家在京城的府邸空空如也。

唯独这位贤妃……听孙娴说起过,当年裴家出事的时候,贤妃还只是无儿无女,不得多少恩宠的贤嫔。但那之后,贤嫔成了贤妃,也成了整个裴家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人。

而所有人都说,裴家获罪十有八九是王家动的手脚。想来,会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失态,贤妃并非无意。

老太爷抬眼看着孙蓬。

孙家这一辈子孙并不少。唯独这一个,却是一心弃文从武,生生走的是与孙家截然不同的一条道。孙家虽不得已与东宫关系密切,却始终估量着谢彰,因此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不会与在东宫任职的七郎说。

但,自那日书房里,这个孩子看似胆怯,实则大胆的话,老太爷就知道,这到底是孙家的骨血。

这是个有大主意的孩子。

「那血书上,字字血泪,说的是与自己定了亲的表妹在河边洗衣,当着一道洗衣的村妇的面,遭骑着马的一行数人劫走。一起被劫走的,还有同村几个小娘子。留此血书之人又说,为了找到表妹,他花了很多功夫,终是打探到表妹的消息,不想找到时,表妹已病入膏肓,被人丢到乱葬岗。此人将表妹救回,倾尽全部积蓄,也只得了表妹临终前的几句话。」

老太爷一边说一边看着孙蓬。

「此人说,表妹临终告知,掳走她们的是几个说话尖声尖气的男人,她白天被关在黑屋子里,能听见外头诵经的声音,夜里被迫服侍一些客人,被人为所欲为,最后染上一身治不好的脏病。据说,是在一次服侍的时候,无意中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她们被关在一座乡野淫祠中,关门为京城里的一些达官显贵享乐所用。而这所淫祠背后的主人,正是当今太子——谢彰。」

孙蓬看着老太爷苍老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听父亲问起淫祠的事,他大抵就猜到昨夜宫里的事情,多半与谢彰有关。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出意外。

想起如今冯姨娘身边的荀娘子,想想老墙根下伛偻着身子煮面的老汉,还有不知如何往观音像里塞血书的男人。他们都是谢彰一手造的孽。

「那写血书的男人,趁着景明寺要佛像巡游,王家想雕一尊宝瓶观音送入宫中,满城寻找能工巧匠时,混进了王家,并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往观音像中放入了这卷血书。如果没有哪个内侍的一不小心,只怕到死那份血书,也无人能知。」

老太爷见孙蓬沉默了许久,咳嗽道:「那个内侍,无论是否有意打翻观音像,只怕今时今日能活,却不一定能活到明天。至於写血书的男人,若是有人护着他还好,若是没有,怕也即将命丧黄泉。」

孙蓬有些不解。

老太爷忽然笑了:「七郎,难不成你以为,这整件事当真就这么蹊跷么?」

孙蓬神色一冽,却便听得老太爷闭眼长叹道:「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那个人,虽不知其目的如何,但他在寿诞上安排的这一出戏,却是极其精彩。」

「祖父……」

「七郎,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权谋之术,并非单纯一颗赤子之心可以考量到的。」

「祖父……」

「那个人的心肠很硬。两条人命,换一次将太子恶行曝光於世的机会。七郎,你不如他。」